2011年8月末,西安,空气还显得有些闷,风中时不时夹杂着桂香。这看似只是古都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但对于赵澍来说,却是人生中一个辉煌的台阶,这一天,他进入了大学,成了西北工业大学的一名本科生。
当他和许多同样未见过市面的小伙伴,乘车从西安市区来到位于村里的学校时,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这和我们高中没啥区别嘛”。
是的,得益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高校扩招,不少大学在一夜之间,体量都变大了。文学系、航天系、导演系,一夜之间便冒了出来。赵澍就读的这所大学还算情况好一些的,没有像某些大学一样,疯狂并校。同城的另一所大学,一夜之间多出来的“宇航学院”,吸引了五湖四海不少青年才俊。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是曾经的力学系换个名字罢了。这让不少怀着星辰大海梦想的青年们大呼上当。而由于急速的扩招,原有的校园规划、设施等都跟不上趟,只得另择新址,建设新校区。而城内往往没有太多的地可以供给这些“天之骄子”们,所以就出现了不少“大学村”。
而赵澍所要入读的西北工业大学长安校区,也是在这种时代大潮下,建设而成的。
“同学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赵澍耳边闪过这样一句话。本以为是问他本人的,但当赵澍转过头去看,确实一位学生会干部似的学长,在和一位看起来像是新生的漂亮学妹搭讪。
“次凹,不就是想把个学妹嘛,什么需要帮助,都是假的”,赵澍心中一边如是想,一边拉着自己的箱子,走进了一栋气派的体育场中。攒动的人头,像是沙丁鱼一样无序运动,赵澍正在为找不到自己学院而发愁时,目光撇到了旁边的“航空学院”招牌。他冲开人群,挤到了桌子前。
“你好学长,请问咱们在哪里报道啊?”赵澍满头大汗地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看东西有没有被挤丢。
“咱们报道的地方,就在那头”,坐在桌前的同学指了指体育馆那边,赵澍看见上边写着大大的“报道”,继续说:“你顺时针走一圈,把那些桌子都转一遍,就算完成报道了,之后拿着体检单去准备体检”。“谢谢你”,说完后,赵澍又是一阵钻,到了写着“报道”的地方。按着顺序,一一完成。领完一卡通,拿到宿舍钥匙,算是正式成为了学校的一员了。
看着手里的一卡通,赵澍心中涌起了好多。他想起了自己很爱的叶赛宁的一首诗:
不惋惜,不呼唤,我也不啼哭,
一切将逝去……如苹果花丛的薄雾
金黄的落叶堆满我心间——
我已经再不是青春少年。
心儿啊,你已开始悄悄冷却,
如今再不会那样地跳跃:
这白桦的图案织成的家园,
再不能吸引我赤脚留连。
流浪者的激情哪!越来越不见你,
促使我轻轻吐出火热的言语。
啊,我的白白流逝的华年!
迸发的憎恨和奔放的情感!
如今我已倦于期待未来,
生活呀,难道你是一场幻梦?
仿佛我曾在喧闹的春晨
在玫瑰色的骏马上尽情驰骋。
槭树的黄叶落地无声,
世人都必将腐朽无踪……
赵澍是一个喜欢想太多的人。在入校的这个开心时刻,却想起了为今日奋斗过的种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胶片放映机,从那个小城,再到太原的高中。眼前最多的便是高中的画面了。进太原城的那天,车行至滨河东路上,河东林立的高层,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璀璨的光芒,令赵澍恍惚中有种置身其中的快感。但很快他便发现,高中生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所谓的半条腿已经迈入大学,反而是新的奋斗的开始。让他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某个午后,他和同学去美特好超市,想买只烧鸡,却又舍不得花几十块钱。当时他和同学的行为,足以让他铭记终生:两个人蹲在烧味旁的台阶上,流恋了一个下午。像很多知情念念不忘当年插队的艰苦一样,这段回忆在赵澍的日后,也具有了某种纪念碑式的意义,这让他发誓,今后最低的追求,是经济上的相对自由。
思绪不断,脚步也未停歇,很快便走到了他们宿舍楼,星天苑D座。灰蓬蓬的宿舍楼前,贴着许多横幅,大都是欢迎新生之类的标语,每个人脸上的微笑,倒是让赵澍心宽了不少。
背着包进了宿舍,他是第三个来的。一个白白净净但个子不高,头发有点像理发店风格;一个黑黑胖胖,个子也很高,赵澍以为是蒙古人。后来经过聊天,理发店的同学,来自河北,叫张子阔,而内蒙古同学,竟是来自江南水乡嘉兴的朱伟斌,这让赵澍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曾经“南北”的观念,原来并不是那么的正确。
赵澍的家长和这两位同学的家长寒暄了一阵,然后几乎异口同声地告诉他们三个人,以后要团结和睦,不允许闹别扭之类的话,就离开了。留下三个毛头小子呆在这里。
大学生活,就这么展开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小子没来呢。
“听说咱们学校,好多人以为是二本,所以搞得很多考生不愿意报,即使报名也是第二志愿之类的,这小子估计是滑档了,调到咱学校了,所以不来报道了。我猜要重考一年,”黑胖子说到。
张子阔接了朱伟斌的话茬,说:“我也是听说这个,我来报名前,都不知道这个学校,听我们学校老师说,这个学校还不错,我就报了。自己也是考的不太好,****娘。”
赵澍倒是坐在床上不多说话,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内向的人,倒是他们的这番话,令他想起了他的高中生活。
赵澍高中时候读的学校,虽不说全省第一,却也是前三。高中时的他,学习并不是太优秀,但处于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直想考西安交大。直到高三,父母见他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于是分别来陪读了半年,否则可能只能去个二本。经过高中最后一年的努力,他的成绩稳定在了西安交大的水平。但高考因为赶上了西安交大的“大年”,分数线预估较高,所以没敢报,来到了同样位于西安的这所学校。这也是赵澍心中不愿意过多提及的一个痛事。
“哎,赵澍,你也讲讲呗。”黑胖子吆喝着,很有领导的气场,试图调动起宿舍欢快的氛围。
赵澍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回复到:“是啊,我也是高考前都没怎么听过这个学校。实不相瞒,我堂兄也在这里,和咱们一个学院,但比我高两届。他当时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个啥野鸡大学。没想到造化弄人,这不,报应来了么?!”听了这番话,宿舍里其余两个人哈哈大笑。
“不过我觉得这个兄弟应该不会不来报道吧”,赵澍继续说着,“考个大学,不容易啊。不能说不来就不来吧,指不定人家家里有啥事情呢。”
“那咱们等等吧,说不定等会就来了哦”,张子阔说。话音刚落,门开了。三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一位中等身高,微胖的小伙子,带着的金色眼镜,颇有点教书匠的气质。他的妈妈跟在身后,提着帆布大包。
“终于到了,累死我啦。”
这就是赵澍的第一天,这就是这个宿舍的第四位同学。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