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寒,月已残。
即使是灿烂的阳光,也依然顽留着黑暗的阴影。何况是,昏黄黯淡的飘摇路灯呢?
在那昏黄黯淡的灯芒隐约映衬的死胡同里,若隐若现出几个身影。准确的说是,三个黑影,一个白影。当然,不算堵在胡同口、路灯下的黑色轿车。
出现这种情形,大多数人的脑子里就大概想到了会发生什么。
事实也基本如此。
只是那白影的仲云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这个普通得在普通不过的学生身上!
当然,这个普通是相对的。毕竟除了外表是天生的大众化之外,他的学习成绩还是相当优异的!学校每年的奖学金可都是被他拿了头等,好事者每年列出的“学霸榜”中都有他在内。所以说,对于如今的学习风气来说,他的学习还是与‘普通’二字沾不了边。
仲云是一名大二学生,现就读于一所普通二本学校。
可能仲云唯一与身边人不同的是,他好打抱不平,见不得不平之事,也就是俗称的“多管闲事”!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多管闲事死得早!”
仲云知道这句话,身边的人也常常告诫他,但他就是不改,也不想改,更不愿意改!甚至还屡屡反问人家:“为何要改!”而且还说得像一个演讲家在高台上振臂高呼一样。
但知道并不代表懂!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面临才会真正懂得!
现在仲云懂了,而且还是三个像港片里看到的黑社会式的男人让他懂了!
不仅来人像黑社会,连情景都感觉像是电影里的情节。这貌似有些狗血了吧!只不过往往剧情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这不‘狗血’,反而更‘人血’——死人的血!
被这三个男人一路开车围堵在这个死胡同里,仲云随便想想都知道接下来发生的肯定是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的‘危急时刻’,甚至还有可能是‘生死存亡’!
仲云胆不大不小,但被眼前的三个男人、六只冷漠的眼睛盯着,他的心早已比麻还乱、慌得直打哆嗦、惧得脸苍白如纸、吓得满头是汗!
“嘿嘿,你小子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情况不对就撒丫子跑。不过呢……就是笨了点,跑进了死胡同里!嘿嘿……”
笑声在寒夜中显得格外的阴森与刺耳,却是从仲云左边的男人口中传了出来。
只不过,此时的仲云哪敢答声,连稍稍抬头打量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打颤!
“这傻小子要是不笨的话,又怎么会得罪少爷呢?”
语声中带着嗤笑,却是从仲云右边的男人口中说了出来。
仲云恐惧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疑惑,听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得罪了他们的少爷,但印象中好像自己没有得罪看起来像是黑社会少爷的人吧?
“难道是他?”仲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面孔,颤动的嘴唇似是配合得嘀咕了出来。
“小子你记起来自己得罪谁了吧!嘿嘿……”左边的男人说话的语声依然是那么的刺耳。
也许是弄清楚了来由,莫名的勇气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仲云突然一改之前那副恐惧、惶恐的样子,变得像是无所畏惧的勇士一般,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三个男人,大声道:“那是他罪有应得!”
尽管看起来有些色厉内荏,但腰板却是挺得笔直!
尽管看起来是佯装镇定,但话语却是不畏不屈!
仿佛此刻的他只有愤怒带给他的无畏,那些恐惧已被他忘却!
只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也被仲云忘了。‘罪有应得’四个字刚一说完,肚子便被左边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
“嘭!”低沉的闷响在仲云的脊背接触墙壁的瞬间传了出来。紧接着,“噗”的一声,腥红的鲜血冲出了唇齿,粘附在肮脏的地面上。
“嘿嘿,你这小子还转性了,敢吼起我们来了!”左边的男人蔑视地笑着走近趴倒在地上吐血的仲云,随即蹲身,左手蛮横地抓起仲云的几把头发,右手拍着仲云的脸颊,嘲笑道:“还敢当着我们的面骂少爷,真不知道说你傻呢,还是白痴呢!”
仲云死咬牙关,竭力忍着身体的三处剧痛,双目狠狠地盯着这个可恶男人。但因为视角的关系,只能看到灯芒环着一团模糊的轮廓。
“老三,还和一个死人废话那么多干嘛,别忘了少爷还在等消息!”右边的男人似是不想浪费时间,提醒道。
“知道了。”左边的男人应了一声,忽然眼见看到了仲云眼中的慌乱与恐惧,不禁讥讽笑道:“还以为你小子不怕死了!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嘿嘿……”
仲云是害怕了,能不害怕吗?他才二十岁啊!他还年轻啊!他还有大把的目标还没有实现啊!他还有雄心壮志啊!……他还有许多许多没做完的事,但刚刚却被别人称之“死人”!他当然听得出来着言下之意——他要死了!
死啊!这是多么可怕、恐怖的事啊!想到自己要死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已凝固,肌肉脏器似已痉挛,视角内的世界似已黑暗……
疼痛不再,灵魂已失。
只有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才会明白“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他才二十啊,连生活都还没享受,又怎么能去死啊!
但,死,尤其是他能说了算?他的命已被面前这三个男人所掌控!
他也根本反抗不了,从随便被人踢一脚就撞墙吐血起,他就知道了他没有能力反抗!
多么的弱小,多么的无奈啊!
也许真的是死亡能够让人明白,仲云眼神中的恐惧消失了,内心的惶恐消失了,连疼痛感都消失了!
这一霎那的转变却令抓着他头发的老三错愕、迷糊了!
“放开他吧,老三。”平淡而冷漠的声音从之前一声不吭的中间男人口中缓缓传出。
老三盯了一眼仲云,松开左手,起身走回中间男人身边。
中间男人缓缓走近仲云,漆黑的皮鞋在离仲云头发半步时顿住,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仲云,淡淡道:“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
身后的两个男人彼此相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奇异之色,只是都沉默不语,似是不敢出声。
仲云缓缓爬了起来,既没有拍去身上的灰尘,也没有按着疼痛的部位,只是微仰着头,与中间男人对视。
一双是毫无感情、冷漠的眼神,一双是毫无生气、空洞的眼眸。
在中间男人身后的两个男人诧异三秒钟之后,中间男人嘴唇微微动了动,淡淡道:“可惜了。”
仲云目光依然不移,眼神依旧空洞。
中间男人双眼微凝,缓缓转身,边迈出步伐,边淡淡道:“主命仆从,莫怪。”
老三与右边男人眼中的诧异更甚,仿佛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话一样。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老三与右边男人奇异万分,连中间男人眼中也掠过一丝奇异之色,迈出的右脚也顿住空中,随即转身盯向仲云。
“冤有头,债有主,不怪。”
仲云神情不变,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中间男人凝视着仲云,眼神深处闪现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之色,淡淡道:“你做错了?”语声虽平淡,却不似之前的那般冷漠,仿佛蕴含了一种特殊的情绪在内。
“没有。”仲云平平淡淡的回答,连神色都未改变半分。
“你后悔吗?”中间男人再次问道,语声中已无冷漠。
仲云那双始终空洞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些东西,神情也变得无比的严肃,一字字道:“为何后悔!”
中间男人动容,眼神闪现出惋惜、尊敬之意,身躯一正,右手一伸,伸至胸前时却似想到什么,又放了下去,改为微微低头。随即凝注着仲云,缓缓道:“选择一种死亡的方式吧。”
仲云仰视着夜空,半晌,对视中间男人,自嘲道:“你们比我懂如何死亡,我选择,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中间男人闭目转身,淡淡道:“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说罢,中间男人迈步走向黑色轿车。拉开车门时,回头看向仲云,沉声道:“我叫阎锡。来世若做人,别再做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邪不胜正!”仲云高声道,说完更是放声大笑,只是那笑声却令人闻之心酸。
“邪不胜正,但他们却能定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才是正义……”坐在车里的阎锡喃喃自语。
只不过,仲云听不到。
狂笑、泪水与鲜血,是仲云遗留的生命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