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鲸坐在回家的中型客运汽车上,汽车走在颠簸的山路上,有的老乡因为身体不舒服,放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哑屁,味道在车厢里来回滚动。
李鲸虽然是个乡下棒槌,但也不至于一点卫生不讲,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嫌弃些什么,毕竟一车坐的都是老乡,他选择去打开车窗。
这辆中型客运汽车年代久远,零件老旧,走起山路噪声很大,车窗没有挂锁,但因为常年不开,有些锈死,很少有人能打开,但是炎热的夏天,李鲸力求新鲜空气,手掌抓着车窗扳手,微微用力,车窗如一座千斤石门“佌佌”的被拉开,那风如水波一样涌了进来。
坐在李鲸旁边的是个七十岁老先生,屯子七组以前老私塾的认字先生,现在有公立小学和中学了,这个老叟现在靠记帐本和写对联糊口了,他写的一手颜体柳骨的好书法,沈州市里有名望的书法家都自愧不如。
李鲸和这个老头学过几年字,因为腕力强,字学的快,写的漂亮。
老头子本来眯着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李鲸,说:
“小崽子,你好大的力气,练家子?”
李鲸心想这屯子里的老先生大概不认得他了,毕竟学字那几年,他还念小学呢。
“不是,农家活干的多了,力气就大。”
老先生瞅着李鲸的面相,这小伙子没有官运,也没有巨贾之势,从眉眼里能瞧出这崽子以后大概是走夜路的营生了。
“少糊我,你奶奶可是屯子里有名的八卦拳高手,一拳打死牛的老变态。”
李鲸看着老先生灰白的八字胡,呵呵一笑,他奶奶在屯子里绰号就是“老变态”。
“老先生,奶奶说国术再强,不如枪子儿,就将内功传授给了我,外功没有外传给我。”
老叟的回忆仿佛穿过现在,回到了过去,当年李鲸的奶奶那可是叱诧香水屯,香水屯五百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靠山背,碗口粗大柳树都能碰倒了。
“奶奶说有力气,干起农活来事半功倍。”
老叟不言语,意味深长的讲:
“金鳞岂非池中物,你不是人中龙凤,却也非等闲之辈,那旱田三亩地不是你发家之处,走出去吧。”
李鲸感受老先生的话,也感受到了老先生身上那股腐味,这个屁大概就是这名字叫朱龙象的老先生放的。
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香水屯离着沈州不过百十公里的距离,却用了整整两个小时,因为山路实在难走,李鲸想如果哪天自己出息了,这家里的山路得好好捯饬一番。
供销社站点下了车,李鲸和老先生打了招呼就回家了,李鲸的家在屯子北边胡同最后一户,蛮大的三间大瓦房,还有个牛圈,里面有头大公牛,家里第二劳动力。
李鲸想着自己该如何说呢,中考那两天来大姨妈了?发挥失常?
李鲸知道这个措辞只要一出口,老当益壮的奶奶就能打折擀面杖,李鲸的背脊硬极了。
李鲸走在乡间小路上,绿树成荫下面朵朵牛粪散发着奇异的味道盛开着。
溪水潺潺,还漂浮着用过的***子。
李鲸没有智商过人的脑子,上学成绩勉强够个沈州普通高中的分数线,但是流年不利,李鲸此次赴州赶考,竟然流连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刻苦奋考的精神头消磨没了,胸有成竹的数学英文答的模棱两可,物理化学写的马马虎虎,最不对付的语文则是一泻千里,完全糊涂。
好像语文最后的命题作文还跑题了。
此次难关难过,他的求学之路怕是止步眼前,要在家侍弄老祖宗,干些做牛做马的苦力工作了。
家里脱漆的朱红大门推开,奶奶,三叔,三婶坐在葡萄架子下摆着桌子吃傍晚饭呢。
奶奶白发银烁,规矩的梳成一个揪子,穿着灶灰衣裳,坐在朝大门的位置,三叔三婶各在一边,看着李鲸回来。
“大孙子,考的如何?”
李鲸看着门前大杏树花正开的浪漫热闹呢,心情很好,本来在市里诸多不顺之事都一股脑扔在脑后。
“奶奶,我还是在地干活吧,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三叔听到李鲸这说法,高兴极了,三婶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那太好了,三叔这几年供你这个崽子上学,可是花了不少钱,你早点下学早点下地务农,早点赚钱侍奉奶奶。”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大孙子,眼睛不大,皱纹很多,但是那种失望的眼神却射透了李鲸的心。
李鲸的父亲是奶奶的长子,多年前死于车祸,李鲸的妈妈改嫁去了沈州,没有联系,二叔二婶在沈州南关城区做着小吃部的买卖。
唯有三叔三婶跟着奶奶在家一起务农,但是李鲸和三叔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奶奶有过两次婚姻,嫁的第二个爷爷姓吴,这三叔是第二个爷爷和原配生的孩子,所以也姓吴,叫吴三顺。
三叔三婶,加上奶奶,李鲸住在香水屯里,奶奶年事高,所以供李鲸上学的钱都是三叔三婶来出。
可是三叔三婶也有自家孩子,是个女儿,叫吴诺。
在沈州职高上学。
农村人财务开源有限,所以生活贫苦,三婶老在三叔耳边吹风,说大哥家的儿子也不像自家姑娘,不是读书的料,再读书上学就是浪费钱啊。
院子里奶奶不说话,三叔不敢看奶奶也不敢说难听的,毕竟奶奶会功夫,三叔不会。
餐桌上的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蒸茄子蘸豆瓣酱,豆角炖土豆,三婶给李鲸加副碗筷,李鲸吃的风卷残云。
一碗米饭又一碗,吃了三碗冒尖的,吃的三婶心头滴血。
这小畜生真是一个饭桶。
葡萄架子下,杏树花里,无人言语,只有李鲸动筷声。
家里大笨钟“嗙嗙”的一声响,七点了。
香水屯夏日夜黑的晚,奶奶张口讲话了。
“李鲸跟着吴娜一起上职高吧。“
三叔眉头拧在一起,没有说话,三婶坐不住了,说:
”婆婆,我家供不起两崽子上高中。“
奶奶声如洪钟,说道:
”李鲸上职高的钱不用你出,我来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