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被李树生埋在了镇外那处梅花绽放的的林中,紧靠着一座无名坟远眺着淮河岸边的镇北营房。
李树生没有为其立碑,就连磕头烧纸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唯一做的只是三个长揖到地,一捧落地梅花撒坟前。
生无名,死无碑,这就是细作的命。
李树生出了梅林回了镇中,脚边是金毛犬狗蛋,身后是韩老邪及五百悍卒。
他回了那家酒店,从夜里开始喝哪壶上好的龙井茶直至天明。
日出东方,鸡鸣三声。
李树生背上了小二哥为其打的那口黑锅与锅铲,腰间别着的则是师父于东宫大火后赠与的菜刀。
他出了房门,在天下各方探子的眼神中,孤身走进了镇中最大的那处客栈——悦来。
老韩头十几年来,第一次没有跟随,而是坐在酒店里继续喝他的烧刀子。五百悍卒虽然紧紧相随,却只是围了客栈,没有入其中。
这场三年赌约,在江湖人眼中无足轻重。
谁裸奔游淮河,谁当场自残而死无人关心。
这些江湖人只关心一件事:北侠之子,入北寻父到底寻回了什么样的消息和证据。
悦来客栈内,除了李树生和一位书生所坐方圆数丈无人,其他地方可谓人头攒动,毫无落脚之地。
青衫持扇的书生似乎一夜未睡,挂着黑眼圈显得无精打采。李树生或许是因为那茶的缘故,倒显得颇为精神。
书生起身作揖,说道:“小王八,请坐。”
李树生回应一揖,却并未言语。
书生微笑落座,亲自为李树生斟茶倒水,询问道:“琅琊古城可去得?”
“去了。”
“可见到你那位父亲?”
“那男子不曾是我父亲。”
“哦?可有证据证明?”
“没有!”
那书生一合纸扇,笑道:“小王八,敢问您连证据都没有,怎么就说那位不是你的父亲。”
“对,你怎么证明?”“不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周围一众围观者听此,纷纷附和。大有李树生不拿出证据,便抽刀相向的势头。
李树生看了看外表斯斯文文的书生,又环顾了周围一众江湖好汉,反问道:“你们又如何能证明那人就是我父亲。”
“死鸭子上架,嘴硬的很那!”那书生笑着从桌下拿出一物,放到桌上,说道:“三年来我虽然未曾离开此地,但幸而交了些江湖好友为我北上。大家且看这一物,是三年前一位徐姓好友托人所送,据那位好友书信所言,李***风大都,于雨夜中觐见风帝,为明其身,于大殿之上使‘六合拳’夺御前带刀侍卫三人命。而此物就是那身死‘六合拳’下的三名侍卫其中之一所持的宝刀。”
书生拿起那把断为两半的宝刀合二为一,起身展现给众人看,解释道:“大家可否看到这宝刀断口交合处的拳印,可发现有什么出奇之处?”
那些个围观者踮起脚伸着脑袋往前涌,恨不得眼睛都贴在那宝刀之上。不知是谁喊了句‘那拳印有六指’引起众人纷纷附和。
只见那书生将断裂宝刀啪的一声拍在了李树生面前,然后说道:“天下人皆知,你父李江天生十二指,握拳击打比常人更加刚猛有力。所使六合拳虽出于少林藏经阁,并非由你父自己所创,但是却深的拳法精髓。这宝刀虽然看似只是断开,其实早已被你父亲浑厚的内力打散了铁器脉络。”
说罢书生指弹刀刃却没有任何声响,不多时竟尽数化为铁砂流淌到地上。
李树生眉头微皱,看着那满桌子的铁砂沉默不语。
那书生见此,萎靡不振的样子突然一扫而空。在众人叫嚷声中又拿出一物放在桌上,说道:“大家请看,这是两年前一位赵姓兄台赠与我的,信上说李***琅琊古城,还未入城便有晴天雷鸣。入城之后乌云压顶,暗无天日。暴雨中有冤魂哭号,枯骨干尸破土而出。书上更言,暴雨中李江拔剑而舞,似是与三十万冤魂厮杀,其剑意毁城内房屋无数,更伤城内驻扎风兵多人。子夜之时终究力竭倒地,幸而有风国大巫师出手相助,终得以保全性命。而此物,就是当日李江于琅琊古城内所用宝剑。”
只见那书生一把拉开此物上的红布,一股寒意瞬间布满屋内。一众人脸色煞白,只觉得一股从脚底板升腾其一股子凉气,耳边响起似有似无的哀怨声响。
有胆小者颤颤巍巍,哭喊着‘鬼啊!’奔逃出门,胆子稍大些的全身冒着虚汗,紧紧的握着手中兵器。
李树生速来对于鬼神之说不太相信,所以只是紧皱眉头,但依然未曾言语。
或许是因为那红布原因,紧紧握住它的书生,并没有任何异样。
书生从新把那红布盖在剑上,那股寒气也于此瞬间消失。书生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似乎颇为满意,微笑道:“这剑因与万鬼厮杀所以怨气颇重,幸而我那位赵姓好友乃是茅山宗下山道士,要不此等凶剑必定又要为祸一方。”
众人听此纷纷点头,更有人出声赞许那位赵姓茅山宗道士为善一方。
一刀一剑加上这两年于江湖中风传的事件,可谓坐实了那人便是李江。
“镇北的小王八,快点认输吧!”
“就是!就是!看你那样,莫不是被吓傻了。”
“哈哈!估计都他娘的尿裤子了!”
屋内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或嘲讽或谩骂,不知是谁喊了句“卖国贼”,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不多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太太挎着菜篮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指着李树生破口大骂:“直娘贼的小王八羔子是非不分,你父亲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但不替他赎罪认错还偏袒维护,难道你的良心都被够吃了不成!”
这老太婆说罢,顺手从菜篮子里抓出鸡蛋砸向少年。一众人冷眼旁观也未加以阻拦,有好事之人更是声色俱厉的一阵声讨。
其中更有狠心的说让他兑现赌约,以至于引得人群再次附和。
周围传来的不屑嘲笑以及惋惜轻叹,落在那如木桩般呆坐的少年耳中,犹如一根根钢针扎在心脏,痛得他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那书生看着李树生此时的表情,嘴角上扬,眼中透出无限的得意之情。
“大家且听在下一言。”他啪的一声合上纸扇,阻止了那老太婆接下来的动作,说道:“小生当日之所以答应这场赌约,无非是想还天下一个真相。但若真因此赌而害了一个人的命,实非在下初衷。”
说道这里,书生从新坐回位子,玩味的看着李树生青筋暴漏的眼眶,直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书生声音低沉,又道:“所以思来想去不如这样,今日我不要王爷的命,只要王爷一句,带父给天下人低头认错的话!还有一个给我琅琊三十万冤魂,一生披麻戴孝,赎罪的承诺!”
书生眼睛瞪得浑圆,一字一顿再道:“王爷你可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