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身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难过而无助的女孩,心中再次隐隐作痛,但他立即抑制住这种莫名的情绪,干脆利落地转身——
但是,一双纤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他愕然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臂,一丝不悦跃上他的脸,他抬起视线看向她的脸庞,正要发出质问时表情一怔。
只见她如雪般苍白的脸庞上,透出一股绝望前的固执与不甘,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她强忍着眼泪,直直地盯着他,颤颤地张唇,发出的声音沙哑中透出颤抖和恐慌:“叶慕,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没有其他的要求,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她的无助与痛楚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的心突然轻轻地震动了一下,随即裂开一条长长的伤口,莫名的痛楚瞬间无法抑止。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他十分排斥,甚至令他有些不安。
他努力掩藏好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你真的认错人了,如果你再缠着我不放,可别怪我直接把你送到警察局或者是医院。”
莎夏愕然地看着他,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灵魂好似慢慢地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一般。
他的话是这样的冷酷无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两年来,她对他日思夜想,曾经也抱着一丝希冀幻想过,他或许还活着……
可是,如今再次看到“他”,却将她推入更加黑暗无望的深渊。
她紧紧地咬着唇,唇瓣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
她明明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明明听到他说她认错人了,可她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勇气,绝望地固执着,他就是叶慕,那个她深深爱着的,也深深爱着她的叶慕。
风夹着雪花往两人的身上扑去,在凌乱飞舞的雪花中,她湿润的眼眶里只余下无穷无尽的哀愁与绝望,她微微地低下头来,视线慢慢从他那张熟悉的脸庞上移到裹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若飘落的雪花,“对不起……”
寒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生疼,这几个简单的字眼轻飘飘地在少年的耳边响起,他的心突然狠狠一搐,眼睛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他突然很是别扭地别开头去不看她,暗自咬咬牙,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紧抓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拨开。
莎夏的心脏一阵酸涩地颤动,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双手从他的手臂上慢慢滑下,然后彻底脱离。
她脸色惨白,四肢僵硬着却又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屏着呼吸,不敢抬起头来,只听见他的脚踩在薄雪上的声音,一步一步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她才恍惚地抬起头来,看着白茫茫的街道,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只剩下漫天寂寥飘飞的雪花。
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是,她用两年的时间来安抚平复的心,却因为这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彻底乱了,这一次,她又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假装忘了他?
可是,她可以欺骗自己,她还能再欺骗清河哥哥吗?清河哥哥一心一意地待她,视她如珍宝,她心里的那个位置却给不了他,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路边的灯盏悄然亮起,雪花绵绵不绝地落下。
莎夏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般,迈着虚浮的脚步,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行走,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寂寞单调的声响,她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也忘记了寒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的路,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般,在这个城市里的大街小巷里晃悠悠地走着……
直到栗香撑着伞,顶着肆意交织的风雪,从远处昏暗的路灯下走来,身体直哆嗦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木偶般的莎夏看着挡在她面前的栗香,整个人怔住了,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借着橙色的路灯灯光,莎夏隐约可以看清,栗香清秀的脸庞被冻得通红,却又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有些气喘吁吁。
莎夏张了张唇想要跟她说话,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莎夏,我真的很不想承认,我居然有你这样的朋友!”栗香勉强地撑着伞,一脸愤愤不平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莎夏一眨不眨地看着栗香,依然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打伞,又在大雪里徒步走了许久,身上没有一处是没有被雪水染湿的,长长的黑发已经被雪水打湿,然后又结成了一绺绺的,硬邦邦的,往日的柔顺黑亮早已不复存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上凝结着雪水化成的冰晶,在橙色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如果你不是我的好朋友,我现在一定会狠狠扁你一顿!可恶的丫头!”栗香咬着唇,眼睛湿润地盯着莎夏,心底又难过又愤怒,紧接着说,“清河学长对你那么好,好到让我做梦都嫉妒,你却这么不珍惜!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清河学长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他等了你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你就是不出现!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这样伤害清河学长!”
面对栗香愤怒而痛心的质问,莎夏惭愧地垂下脸庞:“对不起……”她微微张唇吐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此时此刻,栗香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出来,她瞪着莎夏说道,“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这个死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即使你一次次辜负清河学长,即使你在订婚宴上缺席,让清河学长颜面尽失,让他难过失望到极点!即使他清楚你是在逃避,可他还是发了疯似的为你着急为你担忧,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样的一个好男人,你为何能这般忍心去践踏他?”
听着栗香的一番质问与斥责,莎夏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身体几乎摇摇欲坠,她勉强地站稳身子,额头上不知不觉溢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咬咬牙,艰难地说:“我知道……”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往旁边一歪,像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般,无力地倒向一旁。
栗香扔掉手中的伞,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但毕竟是女孩子力气不够,最后两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栗香忍痛爬起,将莎夏从雪地上半抱起来,揽在怀里,表情复杂而担忧地看着她,张唇想要出声询问关心她,然而脱口却是硬邦邦的口气:“你说你逃婚就逃婚,干吗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你真是一个害人害己的家伙!”
“我知道他对我好,所以……我不跟他订婚。”莎夏软软地躺在栗香的怀里,用沙哑的声音勉强将话说完。
栗香气愤不已:“要订婚了你才说这句话,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为什么要等到清河学长满心欢喜地着手准备了订婚宴,你才再将他从幸福的云端上推下来?”
莎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也越来越冰冷麻木,仿佛坠入了一个冰封的世界,到处都是凝固的冰,她觉得非常冷,而且身体被冰冻得渐渐失去了知觉。
凭着脑海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她用轻若蚊蝇的声音说:“我见到他了……”
看着在自己怀里昏迷过去的莎夏,栗香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她急声唤着:“莎夏,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你这个可恶的丫头……”
栗香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心中说不出的担忧与难过,慌乱间,她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立即掏出手机来,颤颤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紧握着手机,哽咽着说:“清河学长,我找到莎夏了,可是她昏倒了……”
挂了电话后,她又急忙拨了一个急救电话。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扑在脸上竟微微生疼,栗香双手搂紧怀里的莎夏,尽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可是她自己也冷得直打哆嗦,她小声地祈祷:“莎夏,你这个坏丫头,你千万不要有事,你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虽然有时候你做的事情会很过分,但我会原谅你的,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别自暴自弃,你千万要撑住……”
温度越来越低,仿佛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昏暗的大街上,除了寒风夹杂着飞雪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寒风呼啸的耳边,终于隐隐听到了些声音。
栗香一个激灵,立即凝神细听起来,刚刚那隐约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她那颗冰冷无措的心,仿佛瞬间又活络了起来,她闻声望去。
果然,街道边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栗香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莎夏,一手向那人用力地挥舞着,她扯开微微沙哑的嗓子喊道:“在这里!清河学长,我们在这里!”
原清河闻声停止了呼唤,往四周扫了一眼,很快他就发现了声音的发源处,那一瞬间,他漆黑的双瞳一亮,立即毫不迟疑地飞奔而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们身边,看见昏迷在栗香怀里面色惨白的莎夏,心脏骤然抽痛起来,他拧紧眉头,哑着嗓子颤声道:“她怎么了?”
“你可算来了!”栗香害怕极了,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出来,“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很虚弱了,可是我当时太生气,只顾着数落她了,然后她就昏倒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为什么救护车还不来?”
栗香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别急,莎夏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送她去医院。”
原清河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披在莎夏的身上,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将莎夏从栗香怀里用力抱起来,迈步飞快地走在街道上,赶往医院的方向。
因为长时间抱着昏迷的莎夏,栗香的身体有些僵硬而酸痛,她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冷得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芒,她五味陈杂地望着原清河挺拔的背影,在纷飞的大雪中,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打底衫,然而,他给予莎夏的却是世上最大的温暖。
一滴滴咸咸的泪水,从酸涩的眼角悄然溢出,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原清河抱着莎夏一路马不停蹄地狂奔到医院,他在急诊楼的大厅里焦灼地张望着,因为对这里并不熟悉,他不知道上哪去找医生,情急之下,他只得大声喊道:“医生在哪里?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不一会,值夜班的护士就推着担架车随着急诊室的医生匆匆走来,原清河将莎夏轻轻地放在担架上,医生戴上口罩,用专业的手法对莎夏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然后对一旁的护士说:“推病人进急诊室。”
一行人推着莎夏匆匆向急诊室而去。
“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原清河跟随在担架车的一旁,紧张地询问着医生。
“病人在发高烧,我会尽力救治她的,你在门外等着吧。”医生说着将他阻隔在急诊室门外,转身进入急诊室内,护士将门迅速关上。
原清河愣愣地站在走廊里,微微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急诊室的大门,全然忘记自己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雪水染湿。头发上落满的雪花在灯光下慢慢融化,凝成一滴滴水珠,滑至发尖上光芒一闪,然后无声地坠落。
看着这样子的原清河,随后赶来的栗香心疼不已,他心里难道除了莎夏之外,就根本没有别的吗?他甚至连寒冷都忘记了吗?
她努力抑制着身上因为寒冷而引发的颤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微微仰起脸庞,心疼地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说:“你不要太担心了,莎夏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她一定会没事的。”原清河依然直视着前方,漆黑的眸子里有种倔强的笃定。
栗香犹豫着说:“可是,你现在全身都湿透了,如果再不换衣服,你就要感冒了……”
“不碍事的,以前我经常去冬泳,在水里游几个小时都没有关系。”
“可是……”栗香咬着嘴唇,没有说下去。
原清河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没事的,倒是你辛苦了,幸好你找到了莎夏,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栗香想要留下来,张了张嘴却又被原清河打断了:“回去吧,有情况我会尽快通知你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又似乎不容她拒绝。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栗香失落地慢慢垂下头来,低低地应了他一声:“好。”
她缓缓转身,迈着步子向前走,走了几步后,她还是不由得停下脚步,忍不住再回头望向那个颀长固执的身影,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寂寞。
她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是爱着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
翌日清晨。
原清河站在窗口将窗帘轻轻拉开,一缕调皮的阳光终于冲破阻挡,穿过透明的玻璃窗跃入,淡淡地洒在病房内的地板上。
他将窗子轻轻推开小半边,清新的空气旋即扑面而来,扫去一些整夜的疲倦。
下了一夜的雪,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阳光投洒在雪地上,与雪光相映生辉。
医院里的常青树上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远远望去,好似一棵棵极为美丽的雪树。
他扫了一眼窗外的美景,不由得转过身去,望着病床上仍在昏睡当中的莎夏,只见她脸色依然有些发白,他轻轻地向她走去,在床边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她消瘦的脸颊,春风般温柔的眼眸中漾着挥不去的哀愁,心底翻涌着无奈、心疼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凝视着她昏睡的面容,不禁喃喃自语:“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咚咚。”
病房门被人敲了两下。
原清河下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着门口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进来。”
栗香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保温桶,她站在病房门口对着一脸倦容的原清河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一夜没睡陪着莎夏,怎么样?她好点了吗?”
“烧已经退了,不过还在昏迷。”
“烧退了就好。”栗香走到病床边,打量了一番昏睡中的莎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原清河,“你一定没有吃早餐对不对?”
原清河看着她,俊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莎夏没有醒过来,我也睡不着,倒是你,来得这么早,昨晚也没有休息好吧。”
栗香在柜子上放下保温桶,一边将盖子掀开,一边说:“我也睡不着,就早早起来熬了点粥,你吃一点吧。”
“那个……”原清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医院附近有很多地方卖早餐的,其实你不必这样费精力准备的……”
“如果是莎夏做的早餐呢?”栗香忽地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然后转过头来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会这样子说吗?”
原清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笑道:“那我先去洗把脸再来吃吧。”
“好。”栗香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
原清河走出病房后,栗香继续将保温桶里的粥小心地盛出来,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粥的香味。
弄完粥后,栗香搬来一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然后注视着莎夏的睡容,叹息般地说:“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就这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阳光悄然地移向病床,将莎夏昏睡中的容颜照亮。
浓密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中轻轻颤动,如破茧而出的蝶,睁开双眼后,刚接触到阳光的刹那,她又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皱着眉头,头微微往旁边一偏。
栗香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看着她:“莎夏,你醒啦?你终于醒了!”
莎夏再次睁开双眼,看着病床边欣喜不已的栗香,淡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水……”
栗香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转身就去将早已准备好的温开水倒了一杯出来,然后又急忙端到病床边。
莎夏有些吃力地准备从病床上坐起来,栗香一手端着水,一手帮忙扶着她的身体,直到她靠着床坐好后,才将手中的水递给她。
“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栗香叹了一口气,“你如果再睡个一天一夜,某人肯定也会不眠不休地陪在你旁边一天一夜!”
莎夏喝了几口水后,干哑的嗓子终于舒适了一些,但脸色依然苍白,她垂着头,沉默了片刻后,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抬起头来,瞳孔中闪着复杂而脆弱的微光,她哑着声音问:“清河哥哥……昨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栗香嘟着唇,颇为不满地说:“那是自然的,你没有醒过来,他哪里会去睡觉。”
莎夏暗暗地握紧十指,但又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声音哑得如同有沙子塞在她的喉咙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这确实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栗香眸光一黯,她看着莎夏恍惚地说:“是啊,清河学长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傻最痴情的人。既然这样,你为何还忍心伤害他呢?”
莎夏的眼中泛起心酸的泪光,她愧疚地低下头去,用力地摇头:“没有……我也不想伤害他,我真的不想。可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想伤害清河学长的,如果你是故意的话,我绝对会立即跟你绝交的,我没有心肠这么坏的好朋友!”看着莎夏纠结痛苦的样子,栗香心有不忍,伸出手去握住她一阵阵发凉的手,轻声说,“可是你能否给出一个解释来,为什么你昨天要逃婚?”
莎夏垂着头,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昨天就像着了魔一样,又好像做了一场让我无法抽离出来的梦,就在大街上一直茫然地走着……”
栗香闻言,满脸疑惑地皱紧眉头,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她瞪着莎夏说:“莎夏,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清河学长听到你这样说,会有多难过?昨天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天,可是你呢?一句不知道怎么着了魔,在街上梦游了几个小时?你成心的吧?”
莎夏错愕地抬起头来,湿润的眼中闪着惊恐的光芒,她不断地摇头:“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成心的。栗香,我昨天好像……”
“莎夏!你太过分了!”栗香愤怒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瞅着莎夏,胸口气愤地起伏着,看着莎夏一脸惶恐无助的表情,她的心又一颤,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平静下来,“好吧,今天你是病人,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但是,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栗香心痛无比地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莎夏握紧拳头,听着栗香离开的脚步声,突然脱口而出道:“昨天在大街上,我好像见到叶慕了……”
栗香的脚步一顿,纤瘦的身体如化石般僵住。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
阳光在寂静的病房里无声地倾洒。
莎夏微垂着头坐在病床上,脸色如同窗外的积雪般苍白,眼睛里有水光隐隐颤动,她的视线毫无焦距,却又仿佛透着一种奇异的倔强,能穿透一切。
栗香站在病房门前,僵硬了片刻后,脸上瞬间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她终于挤出一丝微笑,转过身来回到莎夏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一定是你眼花了,你怎么会见到他呢?”
“可是……”莎夏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沉重的苦涩,却又十分笃定,“我是真的见到‘他’了!”
栗香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眉头一拧,下意识地摸了摸莎夏的额头:“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吧?叶慕他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你不也早就接受了吗,怎么你现在又……”
“我没有糊涂,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在清泉街的甜点店门口看到他的,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身影,还有他的气息,都是那么的熟悉……”
栗香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不由得出声喝止:“他已经死了,死了!莎夏,你给我清醒一点!”
十指紧紧地掐入掌心,莎夏僵硬着身体,屏着呼吸说:“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一个令她痛不欲生的事实,她比谁都清楚,她甚至连把那个人假装是他的机会都没有,所有人都不会允许,所有的一切都在残酷地提醒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从她的生命中血淋淋地抽离而去了!
栗香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莎夏机械地继续往下说:“只是,即使我很清楚他已经死了,但看到那个跟他那么相像的人,我还是像着了魔一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原来两年来,我并没有忘记他,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我不仅在欺骗我自己,我还欺骗了清河哥哥以及所有人!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跟清河哥哥订婚……”
她压抑着心底强烈的痛楚,恍惚地抬起头来望着栗香。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原清河怔怔地站在门口。这一刻,他颀长的身影竟然让人感觉有些孤零零的,疲倦的面容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悄然逝去,他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泛着浓浓的落寞,仿佛冬日中最哀伤浓重的雾气,无边无际地弥漫开来。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瞬间如霜般凝结。
栗香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转身向后望去,看见原清河身影的刹那,尖锐的疼痛划过她的心脏,她颤颤地开口:“清河学长……”
原清河与莎夏四目相对,目光中仿佛有千丝万缕解不开的情愫与忧伤。
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望的苦涩与伤痛,看着莎夏依然苍白的脸庞,依然消瘦的身子,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提起脚缓缓移步到病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病床上的莎夏如坐针毡,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在阳光的映射下,宛如窗外的雪一般透明。对于清河哥哥,她心中有深深的愧疚,他对她的爱犹如大海一般,温柔包容,可在他的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如一粒小小的尘埃,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丑陋。
各种情绪在她的心中猛烈地撞击,她拼命压抑内心的感情,却终于还是崩溃,哽咽的哭声冲破喉咙,眼泪就在刹那间汹涌而出,从她的脸上不断地流淌而下,她哭着沙哑地说:“对不起,清河哥哥,对,不,起……”
她每说一个字,头就不由自主地垂下一些,说到最后,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到胸口里去,脸上的泪水顺势滑落,将她干净的病服染湿一片。
原清河心疼又无奈地望着她,她的脆弱、无助、愧疚都映入他的眼底,而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是破碎的玻璃,将他的心割出一个个口子,汩汩地流出血来。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他伸出双臂,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她就是一个脆弱的琉璃娃娃。他微微弯下身子,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闭着双眼,闻着她发间熟悉的香味,只觉得内心有种带着痛楚的满足感,他轻轻翕动双唇,柔声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清河哥哥都会原谅你的——只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莎夏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震撼,她既感动又惶恐,依靠在他怀里,下意识地摇头道:“不,清河哥哥,你不要对我这样好,我不配……”
原清河轻柔地抚着她的发,语气温和地说:“傻丫头,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怕有一天,我不能再好好照顾你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虽然叶慕已经离开了两年,但是我会守护着你。”
“清河哥哥……”莎夏在他怀里埋头哭泣,脑海中思绪混乱如麻,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原清河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肩膀,柔声说,“再哭下去,我才要真的心疼难过了。”
莎夏抿了抿唇,抑制住抽泣声,眼眶中的泪水转了又转,她用力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还是从眼角滑落。
但慢慢地,她还是止住了泪水。
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
阳光无声地洒落在她和他紧拥在一起的身上,在他们身体周围镀着一层淡淡的光圈,他们成为这间病房里最为耀眼的一道风景。
栗香全身僵硬地站在一旁,这一刻,她生生地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影子。
一个星期后,这个城市终于冬去春来,回归了一些明媚的暖意。
阳光明媚的星期一,整座学院都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中,草坪上茵绿一片,枯枝发出新芽,花园里蝶舞翩翩,一切好像都踏上了新的旅程。
莎夏漫步在校园里,微微仰起脸,天空碧蓝如洗,干净透彻,让人如痴如醉,她轻轻闭上眼睛,微风迎面吹来,带着一缕不知名的花香拂入鼻端,又绕过耳旁离去。
她觉得全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这一刻,如梦一般美好,令人沉醉。
然而,很快她的这个想法就被打碎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群女生兴奋的尖叫声,还有一阵紧密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莎夏的脑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但还未看清什么状况,她纤瘦的肩膀便被人倏地撞了一下。她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她在惊慌中险险地稳住身子,这才发现,蔚蓝高远的天空下,一大群女生竟然朝着同一个方向蜂拥而去,一个个兴奋得像发了疯似的。
这样的阵势——莫非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那些从身边跑过的女生嘴里,她捕捉到了一些对话: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上课了,咱们就要看不到他了!”
“据说他比那个韩国明星李民浩长得还要帅耶!而且是从美国回来的!得过的钢琴大赛国际大奖更是不胜枚举……”
“他真的有那么完美优秀么?”
“那是当然的!要不然他年纪轻轻的,怎么有资格来咱们学校的音乐系当助教?”
莎夏这会才大概明白了,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说不好奇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仅仅也只是好奇而已。她并没有兴趣随着她们拥上去一睹为快,况且,这么多人,哪还有她站的地儿?
于是,她逆着人群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走到阶梯教室,莎夏吃了一惊,看着教室里满满的人,心里不由得感叹,莫非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但以往想着法子翘课的同学都到齐了,甚至还有一些外系同学混杂在里面,将整个教室的位子都挤满了,这一景象可是从未发生过。
莎夏在人满为患的教室里寻找着,半晌才找到同学小萌的身影,她立即向那个方向走去,嘴里不停地说:“不好意思,请让让,让让……”
坐在座位上焦灼不已的小萌在看见莎夏的刹那露出欣喜的笑容,挥起手臂向她打招呼:“莎夏,莎夏!快来!”
莎夏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小萌走去,好不容易走到小萌的位置前,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小萌立即将旁边座位上的书本拿开,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你可算是来了,为了守住这个位置,我今天可真是差点跟人家吵架呢。”
莎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哦,我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么多人,要不然的话,我就早点来了。”
“其实也不能怪你啦!本来今天也轮到我占位子嘛!”小萌吐吐舌头,一脸俏皮可爱的表情。
小萌是她来到景逸学院后交到的唯一的一个朋友,她们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是因为她们都有相同的特征——在音乐方面欠缺天分!
只是跟她有所不同的是,小萌是因为家里的逼迫才不得不念音乐系。虽然两人都一心想要把钢琴弹好,但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她们俩可以说是全班钢琴弹得最难听的学生,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她们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莎夏在小萌的身旁坐了下来,朝四周随意地张望了一眼,然后略带疑惑地调侃道:“怎么,我一个星期没有来学校,咱们班上的同学就那么爱学习了?”
“爱学习?”小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是爱美男!这些人可都是冲着咱们那完美得像神一样的助教来的。据说有个女生看见他后,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就晕倒了!助教也因此而得名,所以大家都是慕名而来的……不过我觉得说不定那个女生只是身体虚弱而已。”
小萌的最后一句结论,着实逗笑了莎夏,她轻笑了几声后,又情不自禁地说:“不过再完美的人,都会有缺点吧。”
小萌赞同地点点头,没有深思,反而问道:“上个星期你请了整个星期的假,感冒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莎夏淡淡一笑,说到这件事情,她的视线不由得移向窗外。
莎夏跟小萌向来都爱选择靠着窗的位置,窗外初春的景色秀美怡人,蔚蓝的天空上,偶尔有几缕飘浮的云丝,清新的微风从窗口拂入,吹起莎夏额前的发丝,淡淡的阳光斜斜地映在她依然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隐隐照出她脸上的几分怅然。
在众人的紧张期盼下,熟悉的上课铃声终于敲响!
教室里的氛围更加沸腾起来,女生们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似的,直到一个不知名的同学大声地呼喊:“助教来了!”
所有人立即屏着呼吸,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教室门口!
原来沸腾得炸了锅似的教室,瞬间寂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心跳声,似乎又是那么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