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回到了杨家湾,准备收拾些衣物去镇上住。之所以去镇上住,主要是考虑到初中上学方便。不过,我回家后,没立即收东西,而是去了杨一帆家。当时,他还在床上躺着,懒洋洋的靠在枕头上看一部林正英主演的僵尸电影。他特别的严肃和专注,几乎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身边有个人站着,都发现不了。我也无心去打扰他,安静的站在床边,聚精会神的陪他一起看。电影演完了,他总算冒着一头冷汗发现了我。我向他笑了笑,兴奋的说:“野鸡!你家好有钱啊!居然有一台VCD。”那个年头,家里面有一台VCD是很牛的象征,就像70年代的人拥有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一样。
杨一帆见我很是激动,便装出一副阔气样子,慢吞吞的说:“VCD啊!才买了十多天,是我爸从广东托人带回来的,好像还是国外的一个大牌子,用几十年都能不修理。”
我眯缝着眼睛,仔细的去看了看那VCD的铭牌,发现果然是一堆英文字母。
杨一帆咳嗽一声,又接着说:“月娃!这玩意,其实简单的很,几个按钮一按就完事了。”
“嗯!真实个高科技的产物啊!我们马上去镇上租光碟来看吧?”我说。
“现在吗?我看还是算了,明天再说。我妈说,这东西要好好的爱护,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8个小时。”
“当真!那你看了好久的时间,我们都算上,定好闹钟,到时关机就是。”
杨一帆不好拒绝,但又有些顾虑。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十多分钟,才答应下来。
因这VCD的出现,我对家乡的怀念之情突然爆发了,难舍难离。老爸和老妈也以为是爷爷、奶奶舍不得我走,便让我呆上一周,才去镇上住。这周的时间,我完全沉浸于了电影里,每天都跟杨一帆、杨海和杨肖跑去镇上,租光碟回来。我们是避开东观寺街,沿河边走去石油技校(当时只有一个学钻井的班,多数时间在野外活动,后来学校搬走了,留下了没人打理的足球场和房屋。到冬天时,许多人去那里跑步。而夏天时,许多人也去那里散步。)那边的,租光碟的钱也是几个人一起凑,都没怨言。有时,我们会买些瓜子或花生回来,边吃边看电影,很是潇洒快活。短短四天时间,我们就看完了20多部武侠电影。如《太极张三丰》、《笑傲江湖》、《双旗镇刀客》、《白发魔女》,还有黄飞鸿系列跟方世玉系列之类的。而第五天我们再去,杨肖的心态便疲倦了,说要改变一下口味,选些有女人身体出现的电影。于是,我们四人齐聚一堂,目不转睛,咽着口水看完了许多男女脱光衣物在床上的三部情色电影。我们因害怕被杨一帆的妈发现,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了最小,四个人忘我的站在电视机前面观看起了“无声”电影。然而,那“无声”的电影胜过了我们看过的有声电影,极大的侵占了我们懵懂的少年心,使人产生了很多漫无边际的性幻想。杨一帆为了多看一会“无声”电影,居然还自毁了自己定下来的8小时规则,让VCD工作了9个多小时。时间到了第六天,我们四个人都为“情”所困了,到镇上去都选了“无声”电影回来。一个人,若太高兴,定是会倒霉的。若一群人都太高兴,那倒霉的事就在后面了。果然,这天我们被杨一帆他妈逮着了。他妈虽不是我们其他人的妈,但觉得是我们带坏了杨一帆,毁了她儿子纯洁的心地,于是非常的生气。她当着我们的面把所有租回来的光碟折断了,且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几个妖娃,我瞅你们好几天了,一天到晚都躲在房间里,又没声音,原来是在看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今天,我给你们全毁了,看还敢不敢拿来。”我们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不过,最后还算幸运,杨一帆他妈没去告诉其他三人的父母,放了我们一马。这天的下午,我和杨海就接受了重托,带上赔款去了石油技校那边。好在,租光碟的老板是个很理解我们的男人,再加之“无声”电影的光碟加工都不贵,便只陪了8块钱。
第七天,看电影自然成了不可能的事。杨一帆也被他妈禁了足,呆在家里乖乖的背唐诗或干家务。炎热无聊之下,我和杨海、杨肖去了螺溪河里洗澡。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同龄的男孩子在河面了。我们见人多,水又浑,便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到人少的水域才下河去。一开始,我们都很兴奋,不停的打闹。闹够了,我们又很安静的漂浮在河面上,当几具漂浮的尸体。我们静静的望着湛蓝天空,琢磨着白云的各种形状。静静的听着穿过水面的有节奏的知了声,静静的感受着水流与皮肤轻柔的摩擦。我们像三片树叶般,无声的浮在河面上,随波逐流着,跟水亲近着。
突然,杨肖打破沉默说:“月娃!你这次到去镇上住,估计几年都不会回乡下了吧?”
我说:“怎么可能,又不是十万八千里,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好!够兄弟!但是,那外面世界的天空,应该比我们乡下更美、更刺激吧?”
“哈哈!总没我们看的电影刺激啦!”
“唉!给你说正经的!像我现在,就惨了,还要在小学里读一年。一年啊!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你什么都不去想,一个心思的玩,时间就过得很快。”
“那我爸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
“哈哈!也是。”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农村的很多男女老少,都想往城镇里跑呢?比如,我们的姐姐、哥哥们,一出去便不回来了。”
“说实话,我也不大懂,也许是城市里有种吸引人的魔力吧!”
“哎!管它有什么魔力,反正我这一辈子,一定要走遍全世界,尝遍全天下的美食,看完全世界的奇迹,结识各种肤色、各种瞳孔、各种发色的女人。”
杨海一个人安静久了,也来插上一句道:“哼!全世界!你小子以为走地球仪啊!”
我笑了,又说:“哎!有志者,事竟成嘛!无论什么事,换个角度去考虑,都是可以实现的。”
杨肖仿佛有了什么感悟,又突然道:“哦!我懂了!月娃!我懂了!”
“你懂什么?”我连忙问。
“懂了你说的换个角度啊!就像此刻,我们漂流在河面,可以看见很蓝、很美的天空,却无法体会到高空之人看见我们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我们就好像在以自己为中心,用井底之蛙的心去认识这个世界。”
“说的有理!所以,我们一定要让自己的人生飞到天空中去,且一辈子都不坠落下来。”
杨海又插上一句道:“那就要去坐飞机了,它可以把地面上的人带到天空中去。”
我知道飞机那东西,但从来没坐过,便又去问杨海。
“海!你坐过飞机了吗?”
“没有,没有。飞机票挺贵的,坐不起。你知不知道,有很多贫困地区的小孩子,一辈子都很辛苦,一辈子都呆在大山里,一辈子也没法去坐一次飞机。他(她)们心中的飞机,只在仰望的瞳孔里,只在粗糙的手心里。”
“是纸飞机,对不对?”我说。
“嗯!”
这天回家,已是夕阳落山,可天涯海角的断肠人也许还在流浪着。
次日,我怀着对新环境的憧憬,拿上衣物离开了乡下。
到镇上,一天的时间,我便认识了跟自己同岁的罗林,街坊邻居都叫他罗二娃。他可是个脾气倔的坏小子,很要强,学习成绩非常的好。他的眼睛看人很有霸气,眉毛浓而粗,宛如两条毛毛虫。他的鼻子高挺有型,嘴唇厚若蒜瓣,耳朵很大,耳垂异常明显,像如来佛的耳朵。我和他初次认识,两人言语极少,且都没什么好感。他妈看在邻居的份上,吩咐他带我出去玩。然而,他对我一直是不理不睬,装出一副小老大的样子四处显摆自己的人缘。我对此,很是不爽,一个冲动就擅自离开了。结果,这个决定让我没交到好朋友,拥有了一个孤单的夏天。因为,周边几条街上的小孩子都认识罗林,且和他都玩得到一堆,他只要说不理我,其他人就真来排挤我。后来,开学前的军训,我在东观初中里认识了两个男生。一人叫韩力,是个只有一只手臂的残疾人。另一人叫沈心文,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他们俩跟我是同一个班,军训时站在我的左边和右边。当然,杨一帆和杨海也来参加了军训,他们俩依旧是一对拆不散的鸳鸯,一起分到了初一2班。可喜的是,杨暮雪没再跟他们这对鸳鸯了,而是成了我们1班的班花。还有王灿灿,被分到了初一6班,在数字方面跟大伙有了较大的距离。
军训时,一个教官负责训练两个班。一班和二班的教官是位姓李的年轻男人,既有魅力又有肌肉,还在部队里得过奖,立过功,完全是女同学们憧憬的白马王子形象。他的脸犹如刀割斧砍,帅气逼人,远看像刘德华,近看像张国荣。早晨的时候,他往同学们列好的队伍前一站,两个班的女生便会小声的尖叫起来。一些女生还忍不住的悄悄说:“哇!好帅呀!好帅呀!有机会,一定要认他当我的哥哥。”男生们了,都没了自信,小声的在队伍中背后伤人,评论他1米65左右的身高劣势。
军训的第一天,李教官穿了一件露肩的紧身背心,手臂和胸前的肌肉自然完美的秀了出来,赢得同学阵阵惊呼。而为了防止太阳光对眼睛的直接伤害,他还劲酷了一把,戴了一副蛤蟆墨镜在眼睛前,真是明星范十足。他的出现,把还在梦中搁浅的女生们唤醒了,使队伍的精神力提高了三倍以上。但是,李教官劲酷的形象下,有一颗狂野的心,他一点也不喜欢什么军民大友好,严肃、严格、严厉的像个没思想的低等动物。第一天下来,几乎三分之二的同学都累垮了,开始在背后骂他,咒他,说他是无情无心无人道的Q版三国吕布。
东观初中的军训要训练一周,早晨8点半开始,下午5点结束,中午能有两个钟头的时间补充体力。训练的内容到是很简单,主要为站军姿和走正步。若遇上下大雨的天气,教官还是会大发慈悲,把同学们带到教室里去搞些集体活动。例如唱军歌、俯卧撑比赛、教官军体拳表演等等。我面对这军训,可以说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来的,无论教官要求什么,都是全力以赴的去做。军训的第五天下午,太阳依旧似火,操场上溢出的热气,连馒头都能蒸熟。人眼去看校园里的树木,便会觉得它们像蛇妖一样在跳舞。可是,我们的军训还得继续,且一来便是站军姿,晒太阳。我安静的站了几分钟,身上的汗水就把衣服裤子打湿了,弄得浑身难受。于是,我开始默默的祈祷天上火热的太阳去嗮昏几个人,让自己沾点光,得到解脱。结果真神了,我刚祈祷完,太阳神阿波罗就收到了意愿,迅速将一个穿黑色T恤的女生放到在了地上。那女生一倒下,她旁边的女生便害怕的尖叫道:“啊!报告教官!有人昏倒了!昏倒了!”李教官耳朵灵,立马便摘下墨镜,飞快的跑向那女生身边。这时,我又听见右手边的沈心文在小声说:“李教官!快呀!做人工呼吸!不然来不及了。”其实,那会儿我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很想见识一下书中知识在现实生活中的体现。但李教官没满足我俩的邪恶心愿,只是把那女生搂到一颗阴凉的树下,且用湿巾纸加矿泉水去轻轻的洗她的脸。过了大概两分钟,那女生便清醒了,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离开了仍然与太阳和汗水抗衡的队伍。教其他四个班的两位教官,出于关心,也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帮李教官的忙。等那女生离开后,李教官就把着他们的肩膀小声道:“嗨!女人的小问题,莫得事。”我因把所有精力都拿来对抗炎热,就没听见李教官的话。但站在第三排的一个畏缩男生应该是听见了,且还听得特别的清楚。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教官终于下达了命令,全体休息15分钟。而那个昏倒的女生,也扭扭捏捏的回到了操场上,一个人坐在一棵洋槐树下休息。我跑去小卖部买了三瓶矿泉水,把其中两瓶分给了沈心文和韩力。之后,我们三人躲在树下一边喝水,一边半闭双眼的聊天。就在那会儿,站军姿时的畏缩男,邀约了5个难兄弟向那个昏倒的女生走过去。他们把她围在了中间,一会笑,一会叫,一会闹,十分快意。我由于离那女生有一段距离,便只能隐约的听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生问那女生。
“江小燕!你月经来了呀!是什么感觉,你描述一下吧?”
此话一出,三个男生便起哄道:“哦!月经来了,痛苦来了,怎么办咯!”
那女生可能生了气,站起来捡起几颗身边的石子,气冲冲的扔向了围观她的男生们。只可惜,男生们都早有防备,她石子一出手,6个人就像烟花爆炸一样散开了,石头只打中了燥热的空气和干裂的地面。男生们躲开了攻击,更加觉得过瘾有趣了,纷纷又来欢呼嬉笑,惹那女生。然而,那女生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哭了。
突然,韩力拍着我的肩膀道:“六月兄!你知不知道他们为啥这么兴奋啊?”
我是真不知道,只好摇了摇头。
韩力不信任的看了我一眼说:“你千万莫假打,装清纯。”
我很不客气的说:“假打!老子本来就是出淤泥而不染那种清纯美男,用得着装吗?”
韩力轻蔑的说:“好!好!信你了。”
“那他们为啥那么兴奋啊?”我问。
“少见多怪呗!其实,女孩子们来月经,是一个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根本没什么神秘稀奇的。”
“你来过了,看你说的那么简单。”
“来你个头,我有那东西吗?”
“什么东西?(我假了)”
“就是……”
韩力还没解释,李教官又吹响了集合的口哨。
不过,当时的我对只有一只健全手臂的韩力,瞬间有了全新的看法。我不再觉得他来读书是混日子。我认为他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才,以后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向他好好学习。同时,我也为自己对女性浅薄的了解感到自卑,很不愿去面对韩力的眼光。接下来走正步的训练,那女生依然没来参加,而是呆在树荫下自在的喝水。
这走正步,是个很注重集体协调性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两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合拍,要么速度跟不上,要么动作不到位,要么同手同脚。其中,最让李教官头痛的是二班里的一个女生,她不光反应慢半拍,还是同手同脚。其次,让李教官无语的是一班里的一个男生,他不同手同脚,反应也不慢,只是一走起来便无法控制,总要比其他同学多走一步。同学们都拿两个人开玩笑,说他(她)们是“天生一对”的爱人。
李教官为了帮助这“天生一对”,想到了上天的力量,用了一个物种竞争的法子。他在练习的时候,单独把两人请出队伍来,告诉两人谁能先克服自身毛病,便给那人放一天假。于是,两人开始了互相比拼,自顾自的想方法。两天后,李教官见两人没什么进展,便又改变了战略,许下承诺说,两人若能一起克服,就给两人都放一天假。这样一下,男的和女的都和睦了,男生开始帮女生,女生开始给男生建议,两人相互帮助,还果真把自身的毛病改了回来。不过,成功之日,都已是军训结束之时了,所以那假也成了空头支票,无法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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