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和她打了招呼，然后惊呼：“下雪啦？”窗外，雪花如鹅毛般纷纷飘落，地面早就洁白一片。天空灰蒙蒙的，看来，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
沈冰脱掉白色的羽绒服，露出身上的鹅黄色毛衣。林慧的心一动，她的情绪是不是好起来了？但愿如此。
肖强说好下午来找林慧，沈冰的出现，忽然让林慧有些心情紧张，像孩提时代第一次撒谎的感觉。一会儿肖强出现，会是多么富有戏剧性的场面啊。
沈冰铺床时，林慧站在窗户前，不住地向楼下张望。林慧有点魂不守舍。
自从肖强向林慧讲述了他和沈冰的故事后，他俩每天都在一起。白天他们在酒店以总经理和秘书的身份出现，夜晚，他会开车带林慧到外面去。他们看通宵电影，电影是什么并不重要，林慧喜欢紧紧靠在肖强怀里，让他抚摩自己的脸颊，林慧的手一直握在他的手里，林慧会在他咚咚的心跳声中恹恹欲睡，林慧又找到了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温暖。偶尔，林慧会在脑海里出现明海失魂落魄的身影时突然清醒，但很快，林慧的心又会在肖强温暖的手掌里被幸福的感觉充满；有时候林慧干脆就让他开着车缓缓行驶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欣赏都市河流一般流动的夜景，耳边是齐秦伤感的情歌，林慧真希望他们就这样无人打扰，有声有色地永远向着前方行驶；在气氛温馨的咖啡屋，他们有说不完的情话，林慧迷恋肖强温柔的倾诉。咖啡的香甜如田野里的花草的芬芳一样弥漫了他们的世界，多少年后，当林慧在孤独的异乡回忆往事，心里总会缭绕着浓浓的咖啡的味道，只是，这种味道再没有厚重的醇香，剩下的只有伤感的苦涩了。每次分手时，他们会没完没了的道别，谁也不感觉厌烦。肖强终于走了。林慧会在宿舍床上辗转反侧，一个个可怕的担心让林慧无法平静，转天见到肖强好好地坐在办公桌前，林慧心里才宁帖一些。
“多好的雪景啊，像童话故事一样！”沈冰也来到窗前，自言自语道：“你在等人吗？”她边说边向楼下张望。
林慧有点慌乱，说：“是啊，下雪真好！”林慧心里盘算着，还是告诉沈冰吧。林慧说：“一会儿肖强会来。”
沈冰略显惊讶，她看着林慧，然后低下头，默默走开了。林慧看到她花瓣般的双唇嗫嚅着，忽然想到：这魅力无限的嘴唇是肖强亲吻过的啊！林慧心里一下子酸溜溜的。
林慧不敢看沈冰，为了掩饰自己，林慧继续欣赏雪花纷纷扬扬的飞舞。一会，肖强的汽车远远来了，林慧心里一阵激动，林慧转回身，发现沈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门虚掩着，像一个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慧没等肖强上来就下楼了。肖强见面就要亲林慧的额头，林慧下意识地闪开了，林慧说：“沈冰回来了。”他们上车时，林慧忽然看见沈冰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操场的角落，她也在向他们这里张望。雪花使林慧的视线有些模糊，当林慧告诉肖强沈冰站在远处时，沈冰已经转身走远了，她的单薄的背影让肖强出神张望了很久。
肖强的滨海娱乐城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四月中旬，工程开始动工了。娱乐城的位置就是金宝他们的原来的餐馆，金宝他们被肖强雇佣，原来的餐馆以入股的形式被无偿收买，村里也以部分土地参股。肖强开始在滨海市于林慧的家乡之间奔波，有时候忙了，他就住在工地，他们只好减少见面的次数。肖强很快被海风吹得黧黑，加上整日应酬村镇干部们喝酒，每次回来。肖强都很疲惫。肖强告诉林慧家里很好，继父基本康复，也被肖强雇佣在工地看夜。林慧对肖强充满感激，他的心很细致，很体贴。此时，林慧也收到考研的录取通知，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起来，就像当时的时令，从漫长的严寒走向暖风曛曛草木向荣的初夏。
林慧和沈冰的关系依旧微妙，林慧无法参透她的心思。每次林慧和肖强请她吃饭她都推掉了，她一如既往地沉默，开始发奋读书，虽然她的衣着开始告别单调的白色，但是，心灵的创伤似乎无法平复。好几次从睡梦醒来，林慧会惊诧地发现沈冰大睁着双眼，窗外的月光会在沈冰的眼睛里折射闪闪晶莹，每当这个时候，林慧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无常的人生，多舛的感情，心里的苦，还有明海的背影，一同向林慧袭击，林慧的心情也会无比郁闷。后来，林慧甚至害怕半夜的醒来。
六月的大学校园，最是离别伤情。许多校园情侣也会在此时劳燕分飞，如果迎面走来一个泪流满面的女生，没人感觉惊讶。
同屋的室友开始在彼此的毕业手册上留言，有两个人已经拿到去美国留学的签证，林慧留校继续读书，沈冰结束了进修，也许她会回家乡，小云声明自己已经找到一家外资企业。其他几个也基本上找到了在不同城市的工作单位。傍晚时，男女生会坐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声嘶力竭地唱歌，然后送那晚离校的某个同窗去火车站。在公交车上，林慧她们走一路唱一路，丝毫不顾忌泪水恣肆汪洋。
沈冰要到七月才结业考试，小云早就没有了身影，好像与大家不知道的哪个男友同居了。到后来，宿舍只剩下林慧和沈冰了。林慧尽量和她多说话，张罗着帮她复习功课，但是，她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了。“高分又怎么样？”沈冰说。
在沈冰考试结束考试后的一天夜里，林慧被肖强送回宿舍，林慧发现沈冰的床空了，在光秃的床板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我走了。
林慧第一反应是冲下楼，此时肖强已经离去，林慧打通他的手机，林慧大喊：“肖强！沈冰不辞而别了！”
林慧和肖强找遍了车站的所有候车室，他们在蒸笼般的夏夜大汗淋漓，可是，哪里有沈冰的影子啊，肖强无比焦急，而林慧感觉自己是身心分离，林慧的身体在靠着一股惯性寻找沈冰，可是林慧的灵魂却在隐隐期盼她的离开，她毕竟是林慧和肖强之间的玻璃墙，虽然无法阻挡林慧的视线，却又真实地堵在那里。最后，林慧看见肖强在走廊里绝望地大喊：“沈冰！沈冰——你在哪里？”毫不顾忌人们的异样眼神，肖强的呼喊让林慧如披冰雪，林慧呆愣愣地看着他，头脑一片空白——沈冰不就是回家了吗，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么？
七
一年后的秋天。
肖强的滨海娱乐城落成开业了。林慧在开业的第三天坐肖强的车去了那里。
前一天晚上，林慧和肖强在他们的新房庆祝他新的事业开始。新房以及房内的一切都是肖强花钱购买的。一年来，林慧得到的太多了。晚饭时林慧特意点燃了两只红色蜡烛，烛光把他俩的面庞蒙上了一层朦胧。他们喝了酒，再加上屋子里温馨的氛围，他们都很激动。肖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首老歌曲，歌词很动人：
五彩辉煌的夜晚，屋内的灯光有些昏黄，我们燃烧着无尽的温暖，虽然空气中，有些凄凉。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回家……
吃完饭，林慧坐在肖强怀里，他们亲吻对方，直到林慧的嘴唇都感觉有点疼了。
林慧无比娇羞地在肖强耳边小声说：“我要洗澡去了。”在浴室里，淋浴温暖的水流火一样把林慧包围了，林慧第一次大胆地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林慧脸颊绯红，前胸汹涌起伏，林慧的身体像一朵带着水珠的盛开于深夜的洁白的荷花，花瓣饱胀，花蕊含香。浴室的门虚掩着，林慧清晰地听到肖强咚咚的脚步向自己走来，这咚咚的声响是一种宣告，林慧知道，从今晚开始，自己就要成为真正的女人了……
远远看过去，娱乐城三层高的楼很显眼，外墙镶嵌的是淡绿色瓷砖，村里的住房大多是灰色的瓦房，很矮，于是，娱乐城就像生长在荒凉草原里的一株孤独的大树。
林慧和肖强在下个月即将举办婚礼，由于婚礼要到他的家乡举行，而林慧又不愿意声张，所以，这次回家，就是想办几桌酒席，算做林慧已经是别人妻子的广告。
明海毕业后去了南方，林慧和他就失去联系了。在这之前，他写了封信给林慧，他早就听说了林慧和肖强的事情，他没有怪林慧，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写了些祝愿林慧幸福的话。后来，妈妈从明海母亲口里听说，明海在广州找到了份工作，而且，已经交了一个广东的女朋友。明海准备在那里定居，今后打算把他的父母也接走。林慧开始听说这个消息心里有些空落，后来，就很快平静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彼此选择了新的生活道路，他们会越来越陌生，也许，今生见面都很困难了。年少时的记忆，真是恍如隔世。
林慧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委婉地告诉了自己的导师田教授，田教授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失望，很多天，林慧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肖强的汽车刚停在酒店门口，一个年轻人就迎了出来。林慧定睛一看，这个人竟然是金宝。金宝穿了身浅灰色西装，头发剪成了平头，看起来很精干。一会，一个女人也跟出来，这女子很面熟，林慧想想，哦，就是去年那个和金宝在一起的女人。女人不再是浓妆艳抹，反倒更加几分姿色。林慧忽然想起一件事，继父和金宝大打出手，是不是为了这个女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