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报刊到学校,乘峰能听到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致霆什么也没问,乘峰想:也许他懂得,这个时候,陪伴比安慰更重要。
致霆送他到班级门口,确定他坐上座位,才往另一栋教学楼去。
“乘峰,你真是太幸福了,霆哥竟然亲自送你上学呀!”香香满眼星光地凑到乘峰身边。
乘峰根本听不进周围的声音,因脑子里的嘈杂过分张狂。
是的,他认识那个人,那个报纸上一脸憔悴的大叔。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他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些片段从繁冗的记忆浪潮中被提纯。
他追着母亲要钱;跪着乞求母亲的原谅;趁着夜深人静跑到家门口发酒疯……如果记忆有重量,那么,关于这位大叔的记忆即使少得可怜,也足以压得乘峰喘不过气。
乘峰的母亲叫李梦,从他懂事起,他从未见过母亲的笑容。母亲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坏,虽然家庭条件艰苦,母亲却没让他饿过肚子。因为母亲,他懂事很早。
别人家的母子怎么相处,乘峰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与母亲,隐忍到无奈的心路历程。母亲爱他,是因为她拿短短的一生去爱一个永远让她失望的男人。
刚开始,乘峰试图理解母亲对父亲的爱。父亲从未肩负一个家庭的责任,从未往家里送过一分钱,从未对自己儿子说过“爱”。
可那又如何?母亲,就是无可救药的爱着不成器的父亲。
乘峰扪心自问,他真的有很努力的去理解这份爱。可当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来要钱,拿到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乘峰知道,他不可能再包容母亲的爱了。
父亲欠了一屁股债,母亲帮他还;父亲在外面赊账喝花酒,母亲还是帮还。家里吃不起饭了,母亲仍然说:“这个钱得留着,留着给你父亲。”
如果爱的对面是恨,那么,兴许到最后,乘峰已经不爱他的母亲了,因为他为这种没有原则的爱心力交瘁!
十岁以后,乘峰就再没见过那个所谓的父亲。据母亲说:你父亲发了大财,到国外开了家餐馆,以后会来接我们出国。
乘峰沉默地听着,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懂。沉默,也只是为了保留他对母亲最后的不忍。
如果他真的赚了钱,为什么不还清高利贷?如果他真的爱母亲,为什么不帮他们脱离苦海?
呵呵,说到底,母亲爱上了一个人渣。而他作为人渣的孩子,连决定自己出身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死的那天,乘峰刚好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满地狼藉,不用猜也知道,那帮催债的又来上门闹事。
紧接着就传来母亲出事的噩耗。据说,是躲避高利贷的时候遇上了车祸。
乘峰伸手摸了摸抽屉里书包中的报纸,原来,即使躲得再远,还是逃不开命运的嘲弄。
无所谓了,如今他是陈家的孩子,过去的种种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李乘峰,你过来一下。”
班里随之发出不大不小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门口的位置站着班主任,以及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班主任又说道:“李乘峰,请你出来。”
该来的总会来。乘峰惨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