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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残阳如血,染透半边天。

余晖斜斜铺洒在这片枯黄的草地上。秋风扫过,更添几丝荒凉。

一条苍陌的古驿道从中蜿蜒而过,通向这方天地的尽头……

此时业已是深秋,道旁稀落的老杨也差不多落光了叶子,放眼四顾,一片萧条的景象。

栖在树上的几只老鸦仿佛突然之间受到了什么惊吓,忽的扑腾着翅膀飞上半空,聒噪着盘旋。

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拖着斜长的影子踉跄着扑来。

前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俊秀的脸上满是焦虑。他手中牵着一个白衣女子,身上满是斑驳血迹。

小童不时回过头来,催促道“娘,快跑啊娘,他们追上来了”

女子身后不远处扬起一道浮尘,马蹄在地面击打出厚重而凌乱的“嗒嗒”声,想来那几骑,便是小童口中的“他们”了。

那女子满面风尘,已是疲惫不堪,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她的伤口,不时渗涌出血来。她的脚步也愈发沉重,倒似小童在拖着她一般。

只是,她的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柄长剑。

那柄剑

已是守护他们母子最后的希望了……

“瑞……瑞儿”女子喘息着道“娘……娘跑不动了……,你……你快跑……”她气若游丝的话更像是她的自言自语,音未绝,喉头一甜,又是喷出一口血来。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小童推了出去。

小童猝不及防,几步踉跄。

“娘,”再回头看时,那队人马已经围了上来。

粗略数来,有数十人之多,马蹄溅起的轻尘在夕阳照耀下飞舞着闪烁……

女子终于力竭,跌坐在一株杨树下。手中的剑,也再无力那般紧握。

她,再没有去看一眼那些黑衣人,目光,始终在自己年幼的儿子身上游离,眼神无法言喻的复杂。

她的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笑容中,更多的却是无奈,是凄凉……

因为疲于奔命而暂时压抑下的家破人亡的痛苦,却在此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夹杂着身体的剧烈疼痛,排山倒海得向她袭来……

身后的古杨,冷风中,呜咽得抖落几片残叶。

原来就连它,扛得住风雨,撑得起岁月的重量,却撑不起她的坚强……

而那个小童,却跨前一步,与这些黑衣人对峙着。

他冷冷注视着面前这些需要他仰视的人们。

他读得懂,他们眼中的不屑,仿佛他们眼中,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却,嗤笑着,傲慢地问道“你们,可敢摘下你们的面纱么?”

领头的黑衣人手中斜提着一柄长枪,全身上下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小童时,闪过一丝异芒……

坐下的宝马,不安的喷着响鼻,他轻顿一下缰绳,一言不发得注视着慢慢退回到母亲身侧的小童。

“瑞儿”女子轻声呼唤道,一如之前千百次,她呼唤顽皮的儿子回屋吃饭。

也罢,便是死,也要将儿子揽入怀里,他还小,那么不会照顾自己,黄泉路上,一个人,要吃多大的苦!

然而,想要伸出的左臂却仿佛有千钧重,怎么,都抬不起!

小童没有理会母亲的召唤,却从她手中,取过那柄几乎与他一样高的剑来,然后,高高得把这柄属于他父亲的,名动江湖的神兵“斩云”,擎在头顶,护在母亲身前……微扬的小脸上满是坚强,双眸中尽是倔强……

女子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瘦瘦的,孤单的,却满是决然的身影,嘴唇微张,想呼喊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面前这个身影此刻在她看来,仿佛是世间最坚固的屏障,安全的,如同他父亲温暖的胸膛……

她忽的笑了,美艳一如十年前,他父亲为她折下的那支海棠……

也许不久后,他们一家人就要在阴间团聚了,能陪在他身边,守在孩子们身侧,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此节,心中悲恸一时大减,笑容愈发绽放开来……

而带头的黑衣人,却是心中一悸。

就在片刻之前,面前这个满脸疯狂之色的小童,在他看来,弱小的如同一只蝼蚁……

而当他高高举起那柄剑,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他,竟如一尊战神般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那般阴冷凛冽的气势,如悬头利剑让他不安,以至于某个瞬间,他竟产生一种幻觉,仿佛此刻跟他对峙的,不再是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而是他的父亲,纵横江湖,睥睨天下的江湖第一人——白烨昭!

那来自灵魂深处,仿佛是源自生命之初的恐惧,让他,难以摆脱……

座下的马仿佛也察觉出他的内心,不安的躁动起来,用前蹄轻刨着脚下的黄泥

黑衣人抬起手来,他离小童立身之处不过丈余,只要他伸出手去,或可立时取了小童性命。然而举起的右臂,却有着不为人知的颤抖……

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双目赤红的小童,还爬上他膝头,亲切得喊他“韩伯伯”,然后趁他不备,淘气得揪下他一小缕胡须……

那支通体银亮的枪,终究没有刺出去,枪头凝干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缓缓垂下手,掉转马头,一行人跟在他身后,慢慢远去……

“他们走了,娘……”就在小童欣喜回身的刹那,一支金黄的短箭,呼啸着破开虚空,刺穿了女子喉咙,深深没入树干之中……用力之巨,竟将古杨上的残叶,尽数震落!

“呜”斩云剑跌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哀鸣。

“娘!”小童睚呲尽裂,疯子般扑了过去。

而任他声嘶力竭得呼喊,歇斯底里得哀求,他的母亲,终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甜甜应声……

她的身体,随着夕阳的坠落缓缓冷了下去,只是,她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

是什么,在他胸膛中熊熊燃烧?

是什么,让他直有一种焚尽天下的欲望!

白瑞双目赤红如血,脸上肌肉抽搐着拧曲,狰狞得如同一头恶魔……

“韩忻!!!”一声如野兽般的怒吼,久久在天地间回荡……

黑暗再一次降临时,寂静重新掌握了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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