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凉曾听师父说过一些,知道那是一位非常严谨的人,在柔道上修为很深,是一位很令人尊敬的前辈,其余一概不知。见到手冢藩士时,凉深深震惊。
或许是一直以来见到的那些中国武术家对人太温和了,手冢藩士严谨的态度,冷峻的面容,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瞬间看透人心,凉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老实地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言行上的疏漏。
忍足葵幽见到手冢国一时,一改平日里抽风不正经的模样,目光平静,面色肃然,站在昔日对自己指点颇多的长辈面前,深深鞠躬,“藩士,我回来了。”
手冢国一目光沉静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些年在中国过得可好?”
“很好,劳藩士挂心了。”忍足葵幽再次行礼,恭敬回答。
“这位小姑娘是?”手冢国一目光扫向静默不语的凉。
忍足葵幽看向凉:“这是我的徒儿,千岁凉。这些年都是她陪着我在中国修行的。”
凉忙挺直了脊背,朝手冢国一深深一礼:“手冢藩士安好。”
手冢国一打量凉许久,目光转向忍足葵幽,缓缓开口:“跟当年的你很像,但远不达不到你当年的成就。心不定,不能专一,这是习武大忌。”
凉低下了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脸上的表情,置于腿上的双手握成拳,越来越紧。
忍足葵幽看了她一眼,也有些赧然,“藩士教训得是,这个问题这两年来晚辈也甚为苦恼,不知如何化解劣徒心中郁结。”
手冢国一的目光直视着凉,看到凉的肩膀微微抖动,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手冢彩菜端着茶走进来,为三人摆上茶盏后,看到父亲手冢国一的目光,了然地走到凉的身边,微笑着说:“天气这么好,千岁桑可否陪我一起喝茶呢?”
凉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忍足葵幽也回望过来,眼里是熟悉的“你自己乖乖玩去师父有话要跟别人谈”的神色,便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谈话自己不便在场,起身朝两位一礼,随手冢彩菜走出书房。
凉并不懂日本茶道,只对中国茶稍有了解,因为以前陪师父拜访过很多人,喝茶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只能帮忙做最基本的搬运工作。同手冢彩菜一起把泡茶工具搬到庭院里,听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茶道知识。
手冢彩菜是个很温和的人,典型的日本居家妇女,笑容慈祥,声音柔和,让凉原本有些躁动的心在她不紧不慢却生动有趣的讲解中渐渐安定下来。
芳菲四月天,午后的阳光还不会很晒,照耀在庭院里的常青藤上,叶片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却不刺眼。墙角的绣球花还未开化,肥厚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晃动着,似在风中轻语。
手冢彩菜看出凉的兴致恹恹,便扩微笑着展了话题,慢慢引起凉的参与,二人从日本茶道聊到中国茶艺,从日本历史和中国历史聊到中日料理等许多领域,而因中日近代史上一些容易引起争端的话题,两人也都默契的不提,只是谈论茶艺饮食相关的历史。
凉的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在中国呆了那么多年,阅历也不算浅薄,对相关历史也了解不少,且从小跟忍足葵幽一起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跟见识不俗的手冢彩菜聊天,也没有因年纪甚轻而产生思想上的太大代沟,反而在很多事情上看法相似,两人都很惊讶,随着交流的逐渐深入反有引为知己的意思。
时间就在这样愉快的交谈中慢慢流逝,待两人回过神来已是傍晚时分,该准备晚饭了,手冢彩菜邀凉一起做中国料理,凉欣然前往。
晚饭前,手冢国光归来,手冢彩菜让国光招待凉。
凉惊异于手冢祖孙俩相似的严谨气质和同样犀利的目光,都令她不敢直视。手冢国光与她礼貌地打了招呼后仅简单聊了几句,再无共同话题。
手冢国光拿着一本英文原文书看着,无框眼镜配上他清俊面容,显得高贵不可侵犯。
安静的客厅里,面对着一个不苟言笑气质跟成年人有得比的英俊少年,凉如坐针毡,几次想打开电视机又生怕打扰到一旁安静阅读的手冢国光,直觉这样的人给人天生一副不可侵犯的气势。她只好静静坐在那里,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临近晚饭时那对叫幸村精市和长谷川绿希的少年男女到来才结束。
那是一对长相非常出众的男女,男孩笑容温柔,面容俊美,总是微笑着,给人非常亲切但又不能亲近的淡淡疏离感。女孩子尽管也微笑着,却一直微微皱着眉,眼里暗含着不安的情绪,男孩子站在她的身旁,默默握住她的手。
忍足葵幽和手冢藩士下楼吃饭时,看到了他们,手冢藩士很亲切的跟他们打招呼,倒是忍足葵幽似乎存心跟凉过不去,故意在凉面前大声说:“这是哪家的女娃,真是有礼貌啊。那男孩子也不错,比我家那两个要好看多了。藩士,您都不介绍一下吗?”
凉暗自白她一眼,沉默。
手冢藩士介绍:“这就是我唯一的女弟子长谷川绿希,也是最让我骄傲的弟子。那身边那个是幸村家的孩子幸村精市。”
“哦,真是不错啊!”忍足葵幽惊讶地望着他们,随即看向凉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凉,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么乖巧,多么懂事,多么的让师父骄傲啊……你要是哪天也能够这样的话……”
“那我就不是你的那个徒弟了。”凉轻松应对,对于师父时不时的言语打击和挑衅见怪不怪了,她对众人抱歉地笑了笑,又望着自己师父,同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师父,你能不那么丢脸吗?”
“那我就不是你那个师父了。”忍足葵幽撇撇嘴,同样对凉的不敬不以为意。
“这……”那女孩疑惑地看向手冢藩士:“这两位是……”
手冢藩士介绍道:“那个是忍足家刚从国外归来的小儿子忍足葵幽,那个小女孩是他的徒弟千岁凉。”
“忍足家的小儿子?那他是侑士的……”女孩依然疑惑。
“小叔叔。”忍足葵幽咧开嘴笑,“你认识我们家侑士?”
女孩点头:“忍足先生您好,我曾经是侑士的同学。”
男孩也点头微笑:“您好,我是幸村精市。”
手冢彩菜拉过绿希和千岁凉:“真是的,都可以开饭了,还站着干什么?爸爸,快入席吧。国光,快带着客人们入座啊。”
手冢国光点头:“是,母亲。”
晚饭时,长谷川绿希看到饭桌上的中国菜很是惊讶,她笑着问手冢彩菜:“伯母什么时候学的中国菜?”
手冢彩菜笑着说:“我不会做中国菜,这些都是千岁桑做的。”
长谷川绿希好奇地看向凉:“是千岁做的吗?真是厉害啊。”
忍足葵幽一边大朵快颐,一边鄙视:“要是在中国呆了快十年了,却连中国菜都不会做,那才让人笑掉大牙呢……”
凉朝众人一笑,然后瞪了一眼忍足葵幽:“师父,我天天面对着你,我一颗大牙都没有笑掉。”
说到中国,长谷川绿希似乎想到什么,她有些期待地问凉:“那千岁……会讲中国话吗?”
凉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她也略带惊喜地望向绿希,嘴里说的却是中国话:“长谷川桑也会说中国话吗?”
绿希脸上顿时浮现喜悦的笑容:“学了几年……学得不是很好,中国……那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国家啊!”
幸村精市也微笑着说:“去年立海大的修学旅行,去的就是中国的万里长城。听学长们说,很雄伟呢!”
中国长城啊,凉一想到拿雄伟豪迈的万里长城,到手冢家后一直积郁在心中的郁气被涌出的阵阵豪情所替代。
绿希再次期待地看向千岁凉:“凉什么时候可以教我做中国菜吗?”
凉点点头,冲她真诚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我住在大阪,绿希酱想要学的话,我们要另外约一下时间才行。”
绿希笑着点头,女孩子之间独有的心有灵犀让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瞬间建立起坚固的友谊,以至于饭后凉和绿希互相交换联系方式时那亲热劲看得忍足葵幽连连咋舌,淡定如幸村精市也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们俩,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离开手冢家时已夜幕降临,东京的夜晚,繁华依旧,喧嚣如白昼。天空中闪烁着点点星辰,明月高悬,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忍足葵幽很高兴,临出门时跟手冢一家告别,他硬是让凉称呼手冢国光为小师兄,凉和手冢国光都不解地望着他和手冢藩士,手冢藩士解释说以后假期凉可以来手冢家接受训练,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冢国光显然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出于礼仪的调笑,难得地微红了脸,凉倒是想得开,脆生生地叫了一句“手冢师兄”,手冢国光不自在地“啊”了一声,别过了脸去。
凉靠在一根电线杆上,等着师父打电话,看他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又有谁要郁闷,她为那未知的倒霉家伙叹了口气。
忍足葵幽收起手机,向凉走了过来,“走咯,我们晚上去侑士那里过夜。”
忍足侑士?中午那个倒霉的家伙?凉撇了撇嘴,有这样一个随时抽风的叔叔,你就认命吧!
师徒俩往附近的公车站走去,凉习惯性地把手插入裤兜里,碰到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手机,她随手拿出来一看,竟然有11通未接电话,7条短信,他们都来自同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白石藏之介。
凉愣住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直到前面忍足葵幽发现她没有跟上去而回身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手机,凉猛地把手机放入口袋,朝师父挥了挥手,侧身拦住一辆taxi,瞬间消失在茫茫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