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呵呵,当然不是,我只是比别人观察得稍微仔细一点而已。”幸村轻笑着摇头。习惯在网球场上将对手的一举一动乃至之后几步的行动都计算准确,从而形成了观察时必定细致入微绝不放过任何细节的习惯,且,生在颇有影响力的家族里,察言观色是基本的生存之道。
凉看向幸村染着笑意的紫眸,只是观察仔细吗?若非同类或是极其相似的人,又怎能如此轻易就看出别人的内心呢?“幸村君,真是个目标坚定的人呢!”对网球的执着,对绿希的坚定,每一样都是心中认定了一定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才能义无反顾地在选定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幸村站起身,背对着凉,逆光中的身影变得模糊,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来:“如果不这样,我就不是幸村精市了。”
中午,凉来到真田家,被管家告知真田玄一郎跟网球部的大家一起训练去了,真田藩士也去了警视厅不在家,凉原来打算来找真田玄一郎练习一场的,现在心中突然涌起几分茫然。
给师父打电话,得知他现在人在北海道,还说既然去了真田家,就去找人练练手吧。想来想去,凉来到了平时练习的道场。
跟在场练习的师兄弟们打了招呼,凉找了个稍微熟悉一点的师兄练习。虽然真田藩士有过特许,凉可以在单独的房间里练习,但她不想搞特殊化,况且,一个人练**没有与人练习得到实战经验来得更有益,于是,与不同的人实战,寻找自我定位,成为她最想做的事。
藤堂真彦,十七岁,入学真田道场十年,五局三胜,三十分钟;
川本宽,十七岁,入学真田道场八年,五局三胜,二十八分钟;
小岛田贺纯,十六岁,入学真田道场七年,五局四胜,二十五分钟;
鹤田见信,十五岁,入学真田道场六年,五局五胜,二十分钟;
铃木真,十五岁,入学真田道场五年,五局五胜,十五分钟;
……
……
井川真一,十四岁,入学真田道场两年,五局五胜,五分钟。
万幸,凉始终含着微笑的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状态似乎在一点点恢复呢。
可是,这些人都只是真田道场的普通弟子,如果是真田藩士的亲传弟子,谁输谁赢恐怕难以预料吧。何况,她的最终对手是师父,那个实力高深莫测的人,那个,她从一开始都只能仰望的人。
从一开始的渐渐适应到后来的易如反掌,围观对战的师兄弟越来越多,凉始终淡定沉着地应对,毫无保留地施展,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赞叹目光,但凉心里却没有多少兴奋。
连续对战两个多小时,拒绝一位师兄的对战邀请,凉满头大汗地离开道场,回到她的临时房间,沐浴完毕,休息了一会儿,听说真田玄一郎回来了,凉赶紧整装待发跑去找他。
路过上次立海大网球部的大家集体补习的房间时,里面静悄悄的,凉探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些亲切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由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这周切原应该不需要补习了吧,念及此马上又释然开来。
走到真田平时坐禅的房间,敲门,自报姓名,得到允许后才轻轻拉开门进去。
见真田只是略微睁开眼看了自己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凉盘膝端坐于地,过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师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是,静心罢了。”真田低沉浑厚的嗓音低低回响。
“那为何愁眉深锁,满腹忧虑的样子?”
过了许久,真田没有回答,凉讪讪地吐了吐舌头,问太多了,连忙正了正身体,坐得离真田更远了一些,闭上眼睛,沉思。
刚一坐定,真田的声音又传来:“要抵到墙了。”
凉老脸一红,只得稍微往前移一点,再次坐定。
真田不是多话的人,凉在面对真田时,少有的好动也变得文静内敛,两人都静静地打坐,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
凉微微眯眼瞧了瞧真田,只见他凝眉垂眸,面色沉静,根本看不出什么愁眉忧虑,刚才那样说只是想小小地恶搞一下,凉不由有些向往,同是十四五岁的国三生,为什么他可以沉稳如山又深沉似海,而自己却总是不能让人彻底放心呢?师父总说她表面稳重,其实内心跟她的年龄一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需要人指导,需要人依靠。她不明白师父怎么会这样认为,她一向自认为人处事几乎都能周到完善,平时也没见人说她需要依靠别人。而自两年前她练功止步不前后,师父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一层她看不懂的东西。
“既然你心不静,何必与我一同坐禅?”
“没!”被说中心事,凉顿觉脸上一烫,本能地小小狡辩,“天有点热。”
如此蹩脚的借口换来真田凉凉一眼,两个人身上都很清爽,毫无一丝燥热的迹象,而且今天天气为微风多云,呆在屋里更不可能热,也只有凉能把这样不算借口的借口说得理直气壮。
“如果坐不住就到外面去吧。”外面有师兄弟们陪她练习,大家都能得到提高,想来她应该乐意的。
真田以他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保证,他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但听在凉耳朵里显然不只是这样,她的脸色变了变,犹豫了几秒钟,站了起来,缓缓退到门口,鞠了一躬,“那我不打扰师兄了。”说完,拉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真田惊诧地望着门口,不解凉怎么说走就走了,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不过,这样的疑思只持续了几秒钟,真田顿时为自己松懈的行为感到可耻,于是继续闭目沉思去了。
站在院中的阴凉处,闭着眼睛感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的凉爽,可身上的凉意掩盖不住心里越来越汹涌的躁动,仿佛有一股火在心里燃烧,越来越旺盛,就要燃成熊熊大火,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出手出电,凉发泄一般一拳狠狠击向身旁的大树,树身岿然不动,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掉落,手指上却传来一阵阵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一股热流沿着手背缓缓滑落。
抬起手,看着指骨上裂开皮肤,沾满手心的鲜血,痛意瞬间侵占了整个大脑,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流血,感受到血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蓄积在地上一个小小的土坑里,渐成一个小小的血泊。血影了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刚才运动后的红润气色,长长的刘海几乎把双眼完全挡住了,看不清完整面貌。
凉抬起手,撩开挡住眼睛的刘海,露出长期不见阳光的惨白额头,双目明亮却没了以往熟悉的生气。凉仔细盯着血泊里自己的眼睛,瘫坐在地,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两年前那熟悉的带着向往和冲动的光芒了,只剩下令人厌倦的无神和茫然。
半年前,中国河北,嵩山少林寺。
师父带着她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听大师讲禅,跟少林寺的弟子们一起做早课晚课,一起参加寺里的比武大会,甚至还参加了中日武术对抗赛,所有活动都不曾落下,但她的修为依旧毫无进展。
师父急得直揪头发,却把她无可奈何。而她那时候反而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认为摆脱瓶颈需要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与其忙忙碌碌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解脱,不如快快乐乐地练习和生活。
中日武术对抗赛上,凉以丰富庞杂的武术底子为基础进入空手道总决赛,但在上场前,师父帮她递出退出比赛的申请,带着她回到日本。
回想一下回来日本的这两个月,每日的练习不曾短缺,入读四天宝寺中学,还新交了很多朋友,第一次踏入了网球这个领域。哥哥千岁千里和网球部的那些成员,看着他们挥汗练习,跟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比赛,一球,再赢一球,一次次地将对方打过来的球反击回去。赢了,欢笑几声,再接再厉;输了,擦去汗水,再次提起球拍,瞄准那个黄色小球,争取下一次一定把它打回去。而在神奈川,有绿希,有幸村,还有真田切原等立海大网球部的大家,他们同样是一群有梦想的少年,为了追求的梦想,牺牲了很多,放弃了很多,不得不面对很多,但,他们始终甘之如饴。
这两个月过得很快乐,可是长达两年的瓶颈依然存在,而她似乎都没有再认真去想过它了,那她之前认定的快乐生活瓶颈或许自然而然就解除的预言又要何时才能实现呢?
接到白石电话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凉在恍恍惚惚中听到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响了好久,接起,白石轻松的声音传来:“凉,你明天能回来吗?我们明天有比赛,你回来看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凉明白白石是希望她去看他们的比赛的,于是轻轻“嗯”了一声,“好,我明天一定去看。”
“好,上午九点半,住吉公园网球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