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
子房躺着,躺在无尽的黑暗中。他茫然地看着上空。
那里仍是一片漆黑。
没有光,没有温度。
“好冷。”子房想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试了试,放弃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痛苦,好像被无数把利刃穿过一样,别说站起来,似乎连动一下手指都十分困难。
“这里是哪?”他的思绪流转,身体却像在坠落一样。很慢很慢,可确实是在坠落。他能感觉出来。
坠了多久了?他不知道。这周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不,还有东西。
他听见了衣衫的轻响。他尽力地挪头,使得那视野能更宽广一点。
“好痛!”只是轻微的动作,便是如钻心的疼,便似花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是……”他尽力地看着。
那衣袖在被撕扯。
他看到了。那是一个闪着绿色幽光的手,那手拉着他,将他向下拖去。
他看着,却没有挣扎。或者说,他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
那手,不只一个。他发现了,无数的手撕扯,牵引。周围一下子亮了,泛着幽幽的光。
他感觉到了,身下是无边的黑暗。那些手,要带他坠入深渊。
他挣扎着。喉咙却发不出声。
他好累,那些幽暗的光似乎在催促他沉沉睡去。
他闭上眼,头脑中却满是这幅幽暗的情景。
“我好怕……”
“谁来,救救我……”
现实。
子房倒飞出去,衣衫被疾风划破,他的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层层碎裂,化为点点晶莹,在风中消散了。
【凌虚御空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那漫天的剑影,每一个,都是真的。】
“子房!”颜路挣扎着站起来,几个跨步向前,同时张开双臂,接住了倒飞的子房。但那冲力,却使得他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看到子房呼吸平稳,也没有受伤,颜路不觉松了口气。只是片刻,他便皱起了眉头。怀中的子房面色苍白,全身冰冷,似乎陷入了沉眠。
“你对子房做了什么?”颜路看着女子,语气冰冷。
“你问我对他做了什么?”女子挑眉,又一个浅笑。“我只是让他睡过去了,免得他无端生事。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是我的意思了。”
颜路沉默,他何尝不明白女子的意思。从最初起,女子一直没下狠手,即便是刚才击飞子房,她完全可以也能够杀了子房。而现在,对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也没有动手。
颜路握了握拳,深深的无力感另他不得不放弃了动作。环视了一圈,他低头想了想,似乎已是毫无办法。
看来是死局了。
颜路抬了抬头,眼神清澈,嘴角上扬。
“怎么会是死局?我的运气,总算不会一直那么差。”
黑暗之中。
子房静静地躺在这一片幽绿,那里深邃,寂静,光彩交织。
似乎有声音传来,在这幽静里,却听不清。
无数的绿光汇聚在一起,拆分,重组,拼接,融合。那绿色褪去,金色逐渐蔓延。
有声音,听到了。子房陡然睁开了眼,那幽绿的手在金光下渐渐消散,如一缕轻烟,在风中飘舞,很快就不见了。
那声音又一次传来,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金光似乎就在眼前,好亮,好刺眼。
子房迷茫的伸出了手,指向上空的金光,仿佛那金光触手可及。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拜托,在说什么。”子房茫然。
“只一次就好,让我听到啊!”
声音低沉,却无比亲切。
“这是……”子房眼里有了一丝神色。
“醒醒……”
“快醒醒啊……”
现实。
月光如丝,轻轻的笼在每一个人身上,为每个人披上了一件外裳。
远处树枝摇曳,叶子发出阵阵清响,绿草向两侧倾倒,湖面泛起涟漪。
女子的衣袖飘起,发出习习轻声。她皱了皱眉,那衣袖便平静了下去。
“明明没有风的。”女子望向树林深处,那里是月光无法到达的死角。
“嘎吱!”树枝被踩碎的声音。
“踏。”足履踏地的声音。
树林向两边倾斜,露出了其中的黑暗,绿草平铺,留出了一条小路。
“那是……”女子轻咦。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这里的树木,花草却愈发的躁动起来,它们颤动着,似乎要拜倒在路的尽头。
不是被迫跪拜,那是,主动臣服。女子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种感觉,不会错的。”
不同于帝王之道的逼迫与威压,这种感觉更使人感到亲切,给人以安心。
阴暗消散,露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这是……”
脚步声消失,树木花草之声交措。
“圣王之道。”
尾声。
桑海城的冬天从来不会太冷。
因为临近东海的原因吧,这里从来没下过雪。风总是从海上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海风是温暖的,为小城送去舒适的温度时,也带来了丰富的降水。
小城上空几朵乌云翻转,为天空蒙上了一层昏纱。小城中却是弥漫着层层水汽,在这蒙蒙细雨中,视野被无限的缩小了,看东西很是模糊。
小桥上一中年男子撑伞缓行。这天气,人们多去归家避雨,少有闲心出来漫步。桥下水波涟漪,冒出一个一个的气泡,“咕噜咕噜”中很快爆裂,只留下几串泡沫。
男子继续缓行,步履沉重而又缓慢。桥头一侧,一个人影从雾气中浮现。
男子停步,侧目。
那是一个孩子。
他衣衫普通而又单薄,却十分整洁。他面容消瘦却满是洁净。他的眼神中布满迷惘,迷惘中却有一些刚毅。他死寂,死寂中却隐藏着活力,仿佛涅槃的凤凰,终有一日会展翅飞翔。
“又是一个饱尝战火侵蚀的孩子吗?”男子轻叹。他转身,向着那个孩子的方向,轻轻迈步。
近了,他与孩子的距离不过一尺。他向前,将那孩子笼罩在伞下。
孩子抬起了头,他看着男子,眼神空洞,却又流露出渴求。
“多么无辜的人。”看着他,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跟我走。”男子轻言。
“跟我走。”男子顿了顿,“如果不想一辈子被别人怜悯,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为了什么?”孩子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清明。
“为了天底下,不再有与你一样,不幸的人。”
雨打湿了街道,洗净了空气。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