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紧了紧手中的剑。
雾越来越大了，只是几个呼吸的间隔，整个小巷都已经淹没在了其中。五步之外，便已经看不太清了。张良置身于迷雾之中，他停下了脚步。确实，在分不清方向的时候，原地不动比四处乱跑要安全的多。
“这阵雾，”张良皱了皱眉，他的眼里多了一些疑惑。“明明不应该这个时候起雾的。”他挥了挥衣袖，轻轻吹散了面前的雾，只是片刻间那里又恢复如初。雾是浓浓的白，又透着淡淡的灰，灰白交映，似浅浅的哀悼，又似沉重的叹息。雾是淡淡的潮湿，夹杂着海水的味道，给人以清新的感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完美无瑕的。“没有雨，仅凭那几阵风，是不足以带来如此多的足以凝结成雾的水汽的。如果不是通过这种方式起雾的话，那么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是妖山？不对不对……”排除了天然因素的干扰，张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妖山的传说，但很快便被他否决掉了。“我来桑海这么多年，自然是很早便知道这传说了，可是这晚间起雾，却是头一次。”
太阳已经完全地消失在了天际，仅存的几缕光彩也终于在黑暗中泯灭殆尽，一切重新回归了黑夜。尽管是有月亮的，月光却并不明显，似是畏惧这静谧的夜吧，月儿羞答答地蒙上了面纱，隐去了。如此一来，本就微弱的月光，更显得若有若无了。
越是漆黑的夜，便越是安静。没有了白日喧嚣的叫嚷，没有了黄昏收摊的嘈乱，没有了方才急切的赶路，这夜，静得出奇。在种时候，听觉犹如扩大了几分，往日听不到的，现在都清晰的响在耳边。还有思索，更是敏捷了许多。那些繁杂的问题，这种时候细细一想，便都很是清楚了。
“嗒！嗒嗒！”寂静的夜里，一点点细微的声音也变得响了起来。起初很小，不一会便大了起来，听上去很是嘈杂。
那是足履踏地的声音。
张良很快便辨别了出来。
那些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听上去就像是朝这边来的，有着明确的目标。更糟糕的一点是，声音是散乱的，也就说明，来者不止一人。
既然是趁着黑夜而出，那就是别有目的，为了隐藏身形。如此一来，这雾也说得通了。
张良眼里闪过一丝精芒，那是他对思索分析的肯定以及，极度的自信。但很快，他便皱紧了眉，额头上更是溢出了几滴冷汗。
“这雾，果然是有人在作怪。而且，”他来不及去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便五指轻握，搭在了凌虚剑上，尽管剑柄冰冷的有些刺骨，但那种触感却让他感到一阵安心。“只怕是有麻烦了啊。”
桑海城东。
子云单手持木剑，另一只手抵在剑上，作出了一副格挡的样子，只是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仔细看去，那把木剑上已经有了几道利器划过的痕迹。
“真是太糟糕了。”他这样想着，强迫自己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方才他发现那视线中的红衣女子有危险，没有细细考虑便离开了茶阁，来到了街上。可是等他赶到时，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于是他，便处在了黑衣人的包围之中。这本也没什么，只是谁又能料到，那些人却把他当作了敌人一样的进攻。好在只有四个人，而且他们的剑术都很粗俗庸鄙，如此一来，手持木剑而无法造成极大伤害的子云倒也勉强能应付的过来。只是每一次武器的交碰，总会有一股冲力从对方的武器上传过来，以剑为媒介，传导到他身上，给他以一种震动感。尽管每一次这种感觉都不强，但久而久之之下，难免不会造成点影响。正因为如此，他的手已经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
“那阵阵冲击应该就是三师公所说的内力吧。看来内力也分三六九等啊。这些人显然应该功力浅薄，造成的影响也只是干扰罢了，若是那些功力雄厚的人，按三师公的话来说，是足以劈山裂石的。”他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泛起了深深地渴求与向往。“若是我也拥有的话……”
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想，下一刻四个人又攻了上来。尝过苦头的子云自然不愿意再去硬碰硬，他尽力去躲避而不是继续格挡，只有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他才迫不得已的架出了剑。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险险地躲过第一把剑却因为来不及调整身形而不得不持剑格挡的子云飞快的思索着。从最初被偷袭的措手不及到硬碰硬时的反击，再到现在完全是被压着打的一味躲避，他是越来越疲惫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显然已经收起了轻视，这一点从他们不间断的攻击就可以看出，想必最初时他们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才会随意的进攻吧。
“得尽快脱离出去。”感受着手臂的微微颤抖，他暗暗做出了决定。只是一个出神，子云左侧便闪出了一道寒光。剑是银芒闪耀，又朔气逼人，宛如死神的钩镰，将响的丧钟一般，摄人心魄。
来不及去思考，子云连忙后仰。剑几乎是贴着额头擦过去的，带走了一撮细发。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或者说，与死亡的擦肩而过，使得刚有所放松的子云又一次绷紧精神，惊出冷汗。
躲过了突然的袭击，他连忙收剑后撤，也不再继续缠斗，向着后方逃去。
那里仍是迷雾重重。
桑海城西。
像子云一样，张良也被四个黑衣人围住了。与此不同的是，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倒是那四个人忙于应付。“粗鄙的剑术，浅薄的内力，如此不入流的刺客，”轻松的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张良完全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他的神色满是凝重。“从他们的行为来看，这些人都是刺客。可是凭他们的实力，杀杀普通人还可以，遇到稍有实力的，都是去送死。用这些人杀人，怎么会有效果呢？对于保证任务成功率的组织来说，这样的做法，就太说不过去了。除非，这些人的用处，”张良侧身，手中凌虚挥出，径直穿透一个黑衣人的胸口，他拔出剑，眼神淡漠，剑上光鲜亮丽，不见血迹。
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没有再多看一眼，张良又是一剑，夺去了一个黑衣人的性命。
短短时间便有两个同伴死在了张良剑下，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显然是被吓到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犹豫不前。
张良收剑回鞘，他看着剩下的两人，嘴角多了一抹笑颜。似是苦笑，似是嘲讽，他缓步上前。“被自己效忠的对象所抛弃的可怜的人啊…”张良感叹，他一步迈出，拉近了几人距离。
“跑！”几乎是张良跨步的瞬间，两个黑衣人就像约好了一样，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去。
张良笑意更盛，他抬腿，整个人向前冲去，片刻就到了一个黑衣人身后。
凌虚出鞘，寒气逼人。
“啊！”两声惨叫同时传出，血流声混着清风，划破了寂静的夜。
“嗒，嗒。”脚步声很有节奏的传来，从另一个黑衣人逃走的地方，隐隐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嗒，嗒。”又是两步，那个人便已经走出了迷雾。她抬起头，目光直视张良。手中握着的一把青色的剑，几滴鲜血滴下。
张良迎上来人的目光，他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抹凝重。但他心里却是一阵激动，以至于，他握着凌虚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没有什么言语，那个人攸地失去了身形，下一秒便到了张良左侧，一剑挥出。
“好快！”张良眼中忌惮之色更重，他右手弹出凌虚，左手握剑，同时手腕发力，使得剑转了一个方向，竟后来居上，到了青剑上方，将它压了下去，化解了杀招。
两剑相碰，没有一丝内力。
一击不中，那个人收剑后跳，随即又向前迈步，一剑挑出，由下至上，卷起阵阵风声。
张良侧身避过，抬起凌虚正要反击，却不料那个人收剑侧臂，臂肘便撞倒了他身上。承受了一次近距离的撞击，张良直接倒飞出去。他连忙稳住身形，在空中一个倒翻，险险地站在了房梁之上。可是下一刻，那个人已经到了他身旁，又是一剑挥出。
情急之下，张良持剑格挡，两剑相碰，还是没有内力溢出，他却又一次被击退了出去，掉出了房屋。
再一次调整身形，张良落在了地上。他转身缷去冲力，同时凌虚挥出，直指身后。
那把剑在空中顿住了，离那个人的要害差了一些。但他的咽喉前侧，一把青剑停在那里，寒光毕露。
桑海城中。
子云仍然在躲避四人的追踪。
他已经跑过了三个街道，绕过了四个胡同，以及五个岔口，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减少。他的速度，明显都慢了下来。
“你们不累吗？”那些黑衣人是怎么追上他的，他已经懒得去考虑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人是怎么有耐心追这么久的。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消灭根源。而他现在所处的情况，都是被这四个人逼出来的。只要杀了他们，一切都解决了。只是杀人……一想到这个，他就颇有点抵触，似乎他并不想这样做。但抵触并不深，也就是说，在他失忆前，他是这样做过的。
“罢了罢了。”他下了决定，转过身去，向四人冲去。
距离的拉近，预示着危险的增加。子云快步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跑去，他木剑在手，佯装打向黑衣人的胸口。
见子云折返，黑衣人愣了一下，随后便是一把木剑挥来，引得他连忙将手中的剑挡在胸前。
“就是现在。”子云眼里闪过一丝精芒，他撤去了初力，改变了木剑的轨道，径直向黑衣人握剑的手肘击去。
“砰！”重重的撞击声传出，黑衣人吃痛，放开了手中的剑。子云趁机夺过剑来，刺向黑衣人胸口。
利器入体，鲜血飞溅。黑衣人挣扎着，倒了下去。
子云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脸色有点苍白。“我可是避开了要害的。”他默默想着，自我安慰道。虽然不是杀人，可是血液飞溅的情景也让他有点不舒服。
“不过现在，”他笑着，手中的剑给了他极大的自信。“武器在手，那么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可以换一下了。”
拿到了利器，剩下的便是一边倒的局势。虽不如张良一样轻松，但对付这些人，也并不是很难。没多久，地上又多了三个溢血的人。不忍多看一眼，子云扔了剑，转身离去。
寂静的夜里，无人的街上，听不到一丝声音，只留下了四个黑衣人在地上挣扎。蓦地，在这些黑衣人旁边，一个人影渐渐浮现。他看着子云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翘起。
“何必对敌人仁慈呢？”他笑着，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剑。“还是要我善后啊。”
尾声。
“为什么来这里？”
“与你告别。此后说不定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么那些刺客，就是他派的了？”
“那些刺客只是打探行踪罢了，他们奈何不了我。真正派的，是一个白衣术士，只不过他是我的朋友。消息，都是他告诉我的。”
“为什么要回去？在这里我可以护你周全。”
“那里有我的家族，那是他的遗愿。我必须守好它。”
“呵～你何尝不也是一个被主人怀疑的人？因为你的强大，他们相信了怀疑，而不是忠心，所以要除掉你。”
“他们自然不会在明面上那样做，最多就是在决斗上置我于死地，如果是在那里暗地里动手的话，我的死就会引起家族的反叛。”
“决斗吗？你是很强，那也只是对普通人，因为你也是个普通人，没有内力。”
“可是他们所请的人，来自鬼界。”
张良望着星空，那里璀璨而又梦幻，在这星路下，他突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那个他昔日的旧友，可以在剑术上匹敌他这个剑客，却终究要去面对死亡。尽管她是忠心的，却依旧要被除去。他试图去改变，却无能为力。无奈，他只好沉默，沉默，只留内心深处的一些感慨。
“在这样的乱世中，一个人的命运，也不过一缕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