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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飘落的剑

“君居在天涯,妾居在海角,两两不相望,两两在相思……”

溱湖之畔,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正唱着歌儿,那歌声悦耳动听,如她的人儿一样美丽,她就坐在一匹精致的红马身上唱着,不时发出一声轻笑,手里拿着马鞭,悠闲地挥着,马鞭轻轻巧巧落在马儿的身上,那马儿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吃着湖畔的青草。在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锦衣少年,年纪比那少女还小,俊朗的面容却显出几分苍白,手枕在脑袋背后,半闭着眼,嘴里叼着一根芦苇,一副懒散闲适的样子。

“弟弟,快,快看,好漂亮的花儿!”那少女挥起马鞭,回头向后边的锦衣少年道。

那少年应了一声,望眼只看到一只飞舞的彩蝶,说道:“姐,那是蝴蝶。”

那少女哧哧笑了一声,竟像个痴儿,口中道:“好好漂亮的蝴蝶啊,弟弟快,快捉给我。”

那少年却没有动手,眼看着蝴蝶越飞越远,说道:“你看吧,人家听到你要捉它就跑啦。”那少女直望着那蝴蝶飞远不说话,眼眶中却转动起了泪珠,最后终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后面的少年见情势不对,赶紧跑到少女身边,拉着少女的裙摆道:“姐,你怎么又哭了?”

少女啜泣着道:“它,它不喜欢我吗?”那少年知她所说的是飞远的蝴蝶,笑着道:“谁说它不喜欢你了?”少女道:“那它怎么不理我就飞……飞走了?”少年道:“嗯……它应该是饿了,在找东西吃,所以才不理你的。”说着又问:“姐,你饿了吗?要不然我们回家吃饭?”那少女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的,那蝴蝶吃好东西会回来找我的,我要等它。”少年也不再劝,转手抚了抚红马的鬓毛,牵起缰绳道:“红儿,咱们带姐姐去找蝴蝶。”马儿轻嘶一声,颇具灵性地点了点马脑,那少女兴奋道:“找蝴蝶咯,找花花咯。”

两人一马缓缓在湖畔行进,不多时那少女又轻快地唱起了歌儿。

“……相思又如何,总有月圆时,月下一个你,月下一个我……”

黄昏时分,一队军士来到了溱湖边,约有十来人,均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领头的将士寻到湖畔的少男少女,跑将过去,行礼道:“少将军,小姐,夫人命你们回去。”

那少年应了一声,转头对马儿上的少女道:“姐,该回去了。”那少女嘟起嘴显然不愿意,少年笑道:“好了,听话,我明天还带你出来。”那少女面色一喜,道:“还有,还有后天,大后天。”说着伸出手搬起手指细数起来。少年道:“不听话可不行!”少女道:“我听话的,我最听话了。”

少年牵着马儿跟在那队军士的后面,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行人缓缓行进,离溱湖越来越远。此时马儿上的少女才道:“弟弟,我饿了,我要吃饭。”少年道:“我们这就回家,到家了就吃饭。”那少女呜呜着哭了出声,说道:“我真的好饿啊,能不能现在就吃?”少年刚想再出声安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军士的厉喝:“快拦住,拦住那人!”

打斗的声音随之传来,少年举目一看,原来接自己回家的那队军士已经跟人动起手来,虽然已经将来人包围起来,但片刻间已有两名军士被击倒,来人的样貌看不甚清,全身上下都是污垢,衣衫也破破烂烂,似乎是个奴隶,其手上功夫倒是有些火候,击打在厚重的盔甲上发出一声声脆响,让穿着盔甲的军士连连后退。

打斗间终于有一个军士忍不住将挎着的长剑拔了出来,长剑为重石所磨,既厚重又锋利,那人不敢硬接,退了一步,闪开其余军士的攻击后以手为刀,嘭的一声击在刺来的长剑上,长剑应声弹开,那人趁机上前,转手拍在那持剑军士的后脑,打倒了他。余下的军士噗噗的都将挎着的长剑拔了出来,尽皆大叫着扑了过去,那人扭头迎向人少的一方,灵巧躲过了数柄刺来的长剑,却有一剑没有躲过,刺中了他的腹部,那人奋力将刺中他的军士击退,夺过他手里的长剑一阵乱挥,众军士被长剑迫退再包围不了他,那人抓住机会往后跃了丈许,转身便逃,忽而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按住了他的右肩,那人肩部一闪,挪了个身形躲开,还未回过神那手又在他右肩上按了下来,这一次用力颇重,再也躲不开了,扭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苍白的面容漆黑的眸子。

不多时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纵马而来,在那少年身边止住,一人率先跳将下马,向那少年行礼道:“末将周行,多谢叶少将军援手。”原来那少年姓叶,却不知道叫什么。少年道:“此人是谁?”此时已有军士过来将那人手脚铐住,沉重的手镣脚链哗哗作响。自称周行的将领道:“是天罗族的叛逆,我军破城之后他便躲在城西的下水道,待得盘查松懈后便趁机逃了出来。”那少年扭头向被抓住的那人问:“你是天罗族人?”那人不答,面部都是污渍,也看不出他是害怕不语还是倔强不说。

少年不以为意,向周行道:“我看他不是天罗族的,等会儿我再细细问他。”周行道:“不劳少将军费心,末将愿代行此事。”少年道:“人是我抓的,周将军还是请回吧。”说着便牵马而走,指挥自家军士将刚抓的那人押住。周行抢到少年前面,单膝下跪道:“请叶少将军允许我等留下此人!”其余跟着周行过来的四个军士也跪拜下来。那少年牵着马头转了一个方向,慢悠悠道:“没用的,请你们家周老头来吧。”

待那少年一行人走得远了,周行五人才起得身来,互看一眼,都是愤恨的神色。

那少年知道马背上的少女饿了,行进速度比之之前快上许多,不多时来到一处较大的府邸,府邸的大门修建得倒是气势非凡,只是那该有的门额牌匾却不知去向,不知是被什么人拆了。

少年将少女扶下马,领着少女进府,看门的兵卒仆役尽皆拜礼。少年问道:“我娘在哪儿?”有一个老仆役道:“启禀少爷,夫人在内堂。”少年嗯了一声,拉着自己姐姐的手便往府中内堂而去,一路上穿过花台凉亭,房廊屋舍,绕了小一会儿才到得内堂,府中内堂极是简陋,除了一个池塘,只有七八间房子,一间较大,靠南而立,是为祖屋,其余尽皆靠北,鳞次栉比而建,却是府中主人们的居室。

少年向少女道:“娘应该在祖屋,我们去见过她。”少女没有说话,被那少年硬拉了过去。两人进了祖屋,只看到一个白发黑衣的老妇人背向他们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少年道:“娘,孩儿回来了。”说完拉了拉身旁少女的手,示意她叫人,少女却嘟着嘴依然不说话。

“你姐呢?”坐着的妇人问,声音清脆悦耳,却不像是一个老人发出。少年道:“姐,姐在。”那妇人微微侧头,露出极为精致的半边面容,虽然有几条浅浅的皱纹,却半分不能掩饰这面容的美丽,说道:“怎么不叫我?”这话是向那少女说的。那少女却不理她,头扭向少年,道:“弟弟,我真的饿了。”说着又啜泣几声似是要哭。

那妇人叹了口气,从蒲团上缓缓起身,依然背向他们,说道:“你们去吃饭吧,不用等我。”少年应是,拉着少女而去。那妇人迈步靠近屋内的灵台,灵台上依次摆放着七八张灵牌,妇人伸出纤手,轻扶最下面的一张,喃喃道:“天恕,现在这样,你真的高兴吗?”灵牌上“浩天族叶天恕之灵位”九个字是用金沙所写,在原本灯光暗淡的祖屋内却再清晰不过。

少年领着少女到得外堂,随便找了一间房屋坐下,吩咐仆役将饭菜送来。不多时饭菜便做好送到,少女兴冲冲吃着,那少年却皱着眉头想事情,好半天才动一动筷子。一顿饭还没吃完,一个中年仆役慌慌张张跑来,叫道:“少将军,不,不好了,周家带人来闹事了。”那少年面色一变,向那少女道:“姐,你先在这里吃饭,不要乱跑。”少女忙着喝汤没有答话,少年自以为少女已经答应,起身便跟着那中年仆役离开。

还未走几步,便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大吼:“叶安,你个混小子,快给老子滚出来!”声音粗犷,是个壮年汉子,至于他所叫之人,当然就是叶姓少年了。

叶安听到那吼声嘴角一翘,问身边的中年仆役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那仆役道:“有十几个兵士,还有周统领和凌少将军。”叶安轻咦了一声,说道:“他也来了吗?”仆役道:“凌少将军一直在跟李管家聊天。”叶安点头一笑,说道:“这就对了。”

少顷,叶安来到府邸的前堂正殿,殿门前正聚着三十来个军士,左边的颇多,都是相熟的面孔,是自家府上的卫兵,右边的只有十数人,尽都持着一杆红缨枪,看来是周家的军卫。叶安还未入殿,里边儿便有谈话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李叔,不是侄儿无端跑来闹事,只是那小子太也不把我周家放在眼里,你说说,我们周行将军费尽力气才从城里面搜出来的叛贼余孽,眼看着就要抓住了,那混蛋小子跑过来插一脚,既无军令又无将印,胡乱抓了去,这算什么?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一个柔和的少年男音说道:“周二哥不要生气,怎么说那人也是叶安抓住的,他要过问一下也属正常,你歇歇气,坐下来喝杯茶,别气坏了身子。”那粗犷的声音道:“我不管,今天叶小子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

这时候叶安正好进殿,笑道:“不然怎样?”殿内原本坐着的一个二十七八的络腮汉子跳了起来,吼道:“不然,不然我就不走了。”吼完又坐了下去,扭头不看叶安,殿内之人尽皆一笑。此时殿内另外两个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一老一少,老的身着青衣,须发皆白,正是李管家,少的一身锦袍,浓眉竖耳英俊不凡,却是仆役口中所说的凌少将军。李管家道:“少爷,你来啦。”叶安点了点头,转头向凌姓少年道:“凌兄,别来无恙。”凌姓少年咧嘴一笑,用依然柔和的声音说道:“无恙无恙,吃得好,睡得也好。”叶安道:“几百里的路程,匆匆赶回,怕是不怎么好睡吧?”凌姓少年知叶安说的什么,轻微一笑没有说话。

叶安转头向李管家道:“李伯,姐姐在靠近后堂的偏屋,你去帮我照看一下,这里有我了。”李管家点头,向凌姓少年和络腮大汉告别,径自出了大殿。殿内叶安向凌姓少年摆手道:“凌兄请坐,不知今夜前来所谓何事?”凌姓少年刚欲说话,一边的络腮大汉又跳了起来,吼道:“小混蛋,你真当老子不存在吗?”一转脑袋,向凌姓少年道:“凌宫兄弟,你先别插话,先让他把我的事情交代了。”

叶安道:“你想让我怎么交代呢?”络腮大汉道:“你先,先把那人交给我,然后向周行将军道歉。”叶安神色一冷,一字一顿道:“周立武,莫说那人是我拿的,就算是被贵家的军士所抓,那人无端伤了我府上的三个兄弟,我也得从你们手里强要过来,你说,我会不会交给你?”周立武道:“我家伤在那叛贼手上的人何止三个?死的都比这个数多,凭什么不交给我?”叶安又欲争辩,凌宫抢话道:“周二哥,叶安,都别争了,不如这样,审问的事情呢就交给叶家的人来办,余后处理这叛贼的事情呢就交给周家,二位以为如何?”

周立武道:“不行,那人杀害了我周家的人,一切都必须交给周家来办!”凌宫道:“周二哥何必自己找气受呢?叶安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再说,只要到时候叶安交给你们的叛贼还能喘气,你们要再审问个千儿八百遍的还不是由得你们?”叶安此时道:“明日有事,后日午时你过来拿人。”周立武冷哼一声,道:“今天就给凌宫兄弟一个面子,叶小子你给我记住,别把那叛贼弄死了,我手下的好多弟兄都等着活剥他的皮呢!”叶安道:“依你便是。”

周立武扭头不再理叶安,向凌宫道:“凌宫兄弟得空的话也去周府坐坐,家父对兄弟你向来都是赞不绝口的,说我浩天族有双少三君,其中双少是一虚一实,这居实的自然是凌兄弟你,居虚的嘛,哼哼……”凌宫笑道:“周二哥你可错啦,这浩天双少哪来的这一虚一实之说,定是有什么不良之辈传了口舌,看来小弟哪天还真得登门拜访一下周伯父,当面在他老人家面前澄清这个谣言。”周立武道:“凌宫兄弟要到周府来,真是欢迎得很。”叶安突然道:“其实我也想拜访一下周伯父。”周立武怒道:“你要想进我周家的门,先问问我手中的剑。”此时他身边并无剑器,双手摸索一番寻之不到便右手握拳,在临近的木桌上重重一锤。叶安道:“我可对周姐姐没兴趣,不会进你家的门的。”周立武眉毛一翘,怒声道:“混蛋,谁说我妹妹要嫁给你?”叶安耸了耸肩,说道:“我也没说。”

凌宫见二人又吵了起来,赶紧道:“周二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顺便告诉周伯父一声,说我凌宫三日后会便来拜访。”周立武凭空哼了一声,转头笑着向凌宫道:“凌宫兄弟说得是,那为兄就先告辞了,另外,这个地方怕是不能待得太久,凌宫兄弟最好也快些离开。”凌宫怕叶安又要出言留难,赶紧上前拉着周立武道:“那小弟就代这里的主人送送周二哥。”拉着周立武便走,三两步便跨到了大殿之外。

凌宫回大殿时叶安正端坐着喝茶,一口一口地抿着心思全不在茶上,凌宫向着叶安摇了摇头,说道:“你啊,就不能不惹他们?”叶安不答,转口问:“西线那边怎样?暗尘族提没提什么要求?”凌宫道:“有我父亲和你二叔,放心吧。”叶安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些年,天罗族叛乱终于平定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借了他人之手。”凌宫眼神一变,轻声道:“借了也好,说不定是个机会。”叶安恍若没有听见,问道:“明天的事情你怎么想?”凌宫略一颔首,念道:“南宫英,花乱容,铁无锋,洪一心,洪一意,哼哼!”叶安道:“还有姬空。”凌宫继续道:“这些人都是暗尘族新一代的翘楚,呃,除了姬空,是来挑衅的吗?”叶安道:“他们既然指定让我们五人陪同,定然是有这样的意图。”

凌宫捏了捏手里的茶杯,说道:“暗尘族也是大胆,把年轻一辈都放到我浩天城来,也不怕……”叶安一笑,说道:“我们不敢,对不对?”凌宫将手中的茶杯紧了紧,不知道回什么话,叶安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凌宫看向叶安的眼睛,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自信,也跟着笑了一声,转口问:“那你怕什么?”叶安回首望向北方,寒声道:“赤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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