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顾晏谙睁开半只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床板。有光露下来,是仓未威的轮廓。他笑了,很无奈的笑。那么嘈杂的一个人,睡像竟然那么安稳,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着窝在被子里,还能闻到薰衣草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久久不散。
自己却是翻来覆去,怎样也无法入睡。眼睛瞟来瞟去,像两束暗色光线,悬疑的发散着光芒。辛亏另一床两个人因为在德国实习没到,要不然肯定把他们吓回德国骨科。
窒息的刺激感,三年前的夜晚,无法入睡的枝桠凝视着他,他又做了些什么?
堕落入深渊么?
白..
顾晏谙把枕头从脖颈上抽出来,捂住口鼻。窒息感更甚,他大声喘息着,却不停的压抑着这种几乎要冲破一切的冲动。
薰衣草的香气,浓烈的传到他的鼻腔里。
“喂喂喂..”
没睡醒,这货有起床气。
他睁开半只眼睛,看着从上铺上伸出的半个枕头。顾把手里的枕头递给他,换了仓未威的那个。“谢了..”
“老子还要睡觉,别滚来滚去的,你想着让我听出你滚动的旋律还是怎的?要不我给你个录音器?你小子快睡觉!”
昏昏欲睡间,他看见上面洒下来的光芒时明时暗。
谢谢。
垂下眼帘,双眸光芒消失不见。
上面传来的叹息声,他并没有听见。
像是压了千钧重的背负,却只化为悠悠一声轻叹。
他的谢谢,仓未威听见了,很清晰,格外清晰。
我叫顾晏谙,顾盼生姿的顾,晏殊的晏,深谙的那个谙。我说,你连谙都不会写?活该你测试的时候第一大题第一小题没填上!跟你说,到时候改个复杂的名字,中考高考的时候万一碰到了,你肯定高兴的来回滚。
谢谢。
今晚无风无月,星河璀璨耀眼。
坐在地毯上的女孩,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洁白的墙壁,若有所思的模样。沉睡的林薇薇不安的在床上滚动,真是个安静又聒噪的女孩儿。她侧眼看着她掉落在床下的薄被,站起来运动了下麻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直到给林薇薇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后,她才像是做了很大幅度的动作一般,扑倒在了她的床上。
手机发出的光亮吸引她斜瞥了一眼,一串署名为“南医生”的手机号码沉默着,她伸手把手机拿到自己眼前,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了洗手间。
“南医生,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搅你。”她歉意地说道,“不能大幅度运动,是指所有运动么?”
那边久久沉默,良久才强装镇定的回复她。她闭上双眸,洁白的手指尖在光滑的洗手池边绕着大理石滑动,时而轻抚时而叩打,像在演奏一般。
“请您务必不要参加任何活动。如果发现异常,我会通知K市您父亲,如果您再不服从医嘱,那就不是我们能干涉的范围了。”
没有回答,她挂断了通讯。
“真的,没办法吗?”
她轻声喃喃道。
美而无神的双眼空洞深邃,像能将人深深吸入的黑洞,困扰着他人犹豫着是否要接近这具美丽的躯体。
赤脚走到床边,将手机往床头一扔。
赌气似的,她将被子蒙住了头,长发被压的乱糟糟的。
顾晏谙。
我们还活着,对吧?
你看,我还活着啊。
生不如死的活着,卑微苟延残喘的活在世间,披着皮囊微笑着,装模作样地看着若无事事的人们游荡在世界上。
顾晏谙。
半夜里,仓未威突然听到下铺再次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某只牙齿尖利的动物在不停的磨牙似的。
那双漆黑的眼瞳在黑暗中忽隐忽现,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那双眼睛随即布上了一层雾霭,即将升腾而去。
他听见了,绝非幻觉。那样清晰的三个字,是顾晏谙摸不着头脑,一直想要去寻找的答案。然而真的还是有的吧,潜意识里即将迫不及待的给予提示的明确暗示,压抑着的灵魂,终于快要喷薄而出。
闭上双眼,他再也没有了睡意。心理学理论不停涌上脑海,他不得不暂时一一分析,像个给他人诊断病情的医生。
大男孩一般开朗的他,在没人看见他面目表情的夜里,再也露不出没心没肺的笑颜。
或许每个人都不知道,大学时代仍能没心没肺的人,大多数都是城府还较深的人。经历了学生时期的学生,很难一如既往的乐观开朗。
但谁说没有例外呢?
仓未威自嘲的笑了。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天快要晴了,夏日的灼热感即将来临,蝉鸣也能更加清晰地响起。再去一次心理学的课上请教一次教授,就马上要开始军训了。
一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健壮而有有力,肌肉匀称。
真是可惜,不能再打篮球了。他惋惜的想着,却也笑着。
掀开被子,他再次适应了一下枕头,深吸了几口气后,腾的坐了起来。
手边的书被他给拿了起来,他抚过书页,沙沙作响。
闭上双眼,他抚摸着第一页凹凸不平的质感,默不作声。
时间过了很久,却又像是不再流逝了一般。夏日安静的少年,闭上双眸感受着书页的香气。
良久,他将翻到第二十页的书翻开放到一边,睁开了双眼。
天晴了,阳光洒落进来。
侧眸看了眼对面空空如也的下铺,视线再向上扫去。
“啊—————“
窗外惊飞了麻雀,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