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走了之后,那翠姑姑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暖炉,走到南风一身前时,将之塞进了她的手里,尔后便坐在了之前平生所坐的位置。而那凳子上的余热正好提醒了翠姑姑,她该问一问刚刚小姐与那男人说了什么。
却不等她问起,这小姐就自己说了:“那人没说什么,你无需担心。”
翠姑姑松了口气,揪着手中的手绢,犹豫再三,最终问道:“那过些日子的上元灯节……”
这话被南风一打住了,只见她起身走向了门口,打开来向四周看了看,放了心才轻轻关上门,退了回来。她的声音较之前压得更低,说:“姑姑你不必担心,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更何况东城君的事,也是我的事。”
翠姑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沉思了一会儿,又问起了另一件事:“你的师母如今已将门派大小事宜全权交予你手,前些日子我却听闻南风夫人最近在筹备你的终身大事。可是已有了着落?你知的,若你成亲后,可就没这多闲心来处理这些事务了。”
这些事也正是南风一所苦恼的事:“他二人爱四处游玩,无暇管理这些事务,若你说的事是真,那我也无法反抗母亲的决定……”
“最重要的是,自从冷氏拿下大御江山之后,这皇室和门派可谓水火不相容,如今也只是看着这些大派人才颇多不敢轻举妄动,待到哪日让之发觉了什么门派愈来愈弱,少不得个赶尽杀绝以维护正统……”
“姑姑所说即是!”南风一沉思了几分。
房间内的烛火之光愈来愈暗,翠姑姑的表情也愈发复杂。南风一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尔后意识到自己在这红袖楼待的时间过多,再过些许时候,天明了,可就不妙了。
“小姐你今日回京,还未休息妥当,如今又匆匆赶来这儿招呼事宜……”
南风一伸手示意翠姑姑不要继续说下去,她道:“明日里我还得进宫去向容妃请安,你也知的,她近来怀孕,圣眷颇浓……而我之前在边疆那儿又听闻了,皇帝正派人组织一个门派,意欲牵制江湖武林的大小门派。”
“那宫中之人怎能做事这般样子?历朝历代都不曾有皇室之人参与这门派之争……”
“姑姑,现今不同以往,这冷氏之人,本就不是正统,心中不安稳不踏实也是正常,这天下门派之争,争得小是不影响什么,这若争得大了,可是迟早会同当初他们逼退隆氏一般。多一点心眼也总归是好的。你可不要在说些这些话了,这儿可是霖州城,天子脚下。”
被南风一这般一说,那姑姑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见南风一叹了口气,起了身,向姑姑告了辞。又如来时一般,骑着高头大马奔走了。姑姑在楼前站了一会儿,直至南风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才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楼内。又掐了掐时辰,说着:该打烊了。
寒冬腊月,越是到深夜,这气温越是冻得人瑟瑟发抖。从红袖楼到往生茶楼的距离并不遥远,可这并不遥远的距离,任平生走起来却有如走在刀锋之上。冷冽的寒风如同小刀似的刮过他的面颊,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他并不强壮的躯体。平生双手紧紧地环着胸口,企图自己能给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驱马的声响,他慌忙往路边的柱子后躲了一躲,借着柱子在灯笼的烛火之光照射下的阴影遮挡住了自己的身体。这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变弱,只听“吁——”的一声,高头大马上的人拉住缰绳,一个翻身下了马。
平生身后传来了木门缓缓打开的声响,他机灵地往边上又靠了一靠。借着头顶上那点灯光,他看清了从马上下来的人,正是刚刚在红袖楼里见着的——南风一。
未曾想到自己这无意识的一躲,竟躲到南风将军府前来了。平生的头上冒出了一片冷汗,这深更半夜的,再被南风一发现了,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的神秘感可就没了。
将军府的大门打开了一条半缝,紧接着又开了一半,从里边蹦出了一个小丫鬟来,见着南风一,慌忙去牵她身后的马,嘴里还碎碎念着:“小姐,你怎的这晚才回来,刚刚夫人才去你的房间,幸好被拦了下来……”
南风一的手捂上了小丫鬟的嘴,眼往她身后看了一看,直到没发现什么动静才示意她进府再说。紧接着,小丫鬟牵着马随着南风一进了府,而一直躲在柱子后的平生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松口气,准备走回去的平生又被人按住了肩膀,这下子,差点魂儿都飞了出去——那南风一不是,进府了吗?
“你是谁,这么晚在南风将军府前做甚?”却是一充满磁性的好听男音。
“我只是恰巧路过……”平生嘿嘿笑着,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
“只是恰巧路过,你为何抖得如此严重?”
平生无语,料想自己今晚就算好端端地走个路都不能安稳了:“这不是夜黑风高嘛,冷的。”
那人闻言,迟疑着将按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去,而正是在这一刻,平生不要命地冲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却不见那位吓着了他的男子站在南风府的门前的灯笼之下,一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尔后施展轻功,跃上了屋檐之上,灵活地踩着屋脊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