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淬火、狼鞘
留恋于,花粉柳青。风水转,城北古驿。
花开日,巧笑楼亭。粉衣人,烟雨一际。
他们说,他穿粉衣的时候,就连姑娘都比不过他的秀气。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不是他穿粉衣的理由。
斜阳西照,古驿道上暗影斑驳,余晖细密。暗青色的砖块透着历史的悠久,细长的砖缝隙间,小草探头,摇晃着细雨刚过的气息。“哒哒哒哒”的,是驿官骑马奔驰而来。一切的一切,均在诉说着物是而人非。
淬火着着一袭粉衣,在驿馆外探着头。沿着驿道延伸的两方,他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
“淬火儿,又在等你的书信啊?今儿个可是没有。”熟悉他的驿官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可是日日为你查看了信件的。”
“哦,谢谢,谢谢叔叔。”淬火脸微红地低下了头,每当这时,他都像是被抓住的偷吃糖果的小孩,迅速的提起粉色的长外套越过驿道,消失在斜阳下。
他们不知道他穿粉衣的理由,只说:“淬火儿着粉衣比姑娘还嫩三分啊。”
可是淬火知道,他在等一个人。
淬火走远后,另一位驿官走到了那位驿官前,面色疑惑道:“淬火儿多大了?”
“怎么?不是十五?”那位驿官也因为这个问题疑惑了。
于是,那位驿官被后来的驿官拍了个头:“笨!那是三年前。三年前淬火儿说他十五岁!”
三年来,粉衣的人儿一点未变。稚嫩的面容,娇羞的言语,探头探脑的可爱动作。
“笨淬火,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只身外出很危险么?”黄鹂鸟停在了匆匆离去的他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刚刚哥哥还在林子里到处找你呢。”
淬火低头浅笑着:“我总觉着,过个几日他会来的。”
黄鹂鸟轻啄了啄他的耳际,依旧叽叽喳喳道:“不可能!他都死了三百年了!尸骨都化成泥了。”
淬火不听,径自往林子里走着。
“哥哥会亲自掘了他的坟墓来给你看的。一定是泥。”小黄鹂信誓旦旦道。
如果不是孽缘,又从何谈起三百年来,他独自的苦苦相思?偶尔,他也会自嘲一番,在林子里,自己可算是最最痴情的了吧。一场未果的爱,念了三百年。
他记得最清的,不是初遇,而是那人为了寻他而再次落水。
林子很宽,树木高大而茂密,所以他们称为不知林。林子里生活着各样的动物,却从不相厮杀。整片林子里,荡漾的是和平,可爱的气息。
那人拨开了低矮的灌木丛,急匆匆地走着,如炬的目光在四周扫视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九色鹿!九色鹿!”那人默念着。尽管声音轻微,在淬火的耳里听来却格外清晰。
淬火跟在那人的身后,小声窃笑着。他喜欢那人玩的这种类似躲猫猫的游戏。
“九色鹿!”那人突然猛地叫了一声,转过了头,却因未注意到脚下的石块,重重跌入到身后的水潭里,溅起了一圈半米高的水花。
“哈哈哈哈!”淬火立即捧腹大笑起来,手指着那人从水里钻出的脑袋,“笨蛋!”等笑够了,便停下来,向那人伸出了手。
那人也微微脸红,从水里慢慢上岸。小心地避开了淬火的手。
“我叫淬火,你可以叫我淬火儿。”淬火向他自我介绍道。
凌玻慌忙理了理自身湿漉漉的衣裳,恭敬地做了个揖,道:“在下凌玻,正在、找寻九色鹿。”
淬火假装咳了咳,道:“你找他何事?”
凌玻面色稍稍白了些,不欲再言。
淬火翘了翘嘴角,笑道:“我在这林子里生活好久了,哪儿我都知晓。你若不说个原因,我怎能就这样帮你找他呢?”
凌玻僵硬地笑笑,道:“在下的妻子得了怪病,听闻九色鹿的鹿茸能治百病,故来……”
“九色鹿是神鹿,神鹿吉祥,你可知取下他的鹿茸他会怎样?”充满磁性却冰冷的男音传来,打断了凌玻的话语。一个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负手而立。
“啊?”凌玻惊愕地道,完全未回过神来,“难怪,难怪它会分水来救我……”
“呵!既是被他救过,怎会这般贪心,还敢贪图九色鹿的鹿茸?”鞘刀冷笑一声,寒气四溢,周围乔木上的鸟儿也被惊飞去。瞬间整个不知林里响起鸟儿尖利的叫声。“你居心不良,不知林永不许你这样的人踏入!”
语罢,男人一挥手,一脸惊愕的凌玻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哥哥!你又把我的小情人驱走了!”淬火别扭道,一脸不满,却还是走上前挽住了鞘刀的手,浅浅笑着。
鞘刀瞪着他,毫无温度可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人鹿不相为道,何况,你懂什么是情人?”
淬火疑惑——情人不就是喜欢的人么?难道不是?
几只黄鹂鸟飞来,轻轻地落在了鞘刀与淬火的肩头,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哥哥威武,哥哥威武!”
风静无声,水潭上唯有鳞波浅浅。
“你穿粉衣,好看。”鞘刀突然道,眼望向了别处。
驿道上阳光明媚,一位男子重重地落在了晒得滚烫的石砖上,摔得个四脚朝天,但他不言语。他脑子里想的,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周围走过的,是来来往往的到驿馆拿取信件的人。
“哎!这不是凌大公子吗?怎么摔地上了?”一位驿官连忙走上前去将凌玻扶了起来,“可是摔疼了?”
“不不……”凌玻连连摆手否认。他总有种感觉,那个黑衣男人凌厉的目光在盯着他,就像野兽在宣布领地时对他示以的警告。他侵犯了那男人的领地了吗?
“尊夫人的病可是好些了?”驿官问他。
“多谢驿官关心,内人的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是没救了……”他也无法拼了命去挑衅那样一个男人。
“若是命该如此,也不得强求了。”
淬火时常去驿道上找寻凌玻,哪怕他知晓凌玻是有家室的人。
“你穿粉衣,好看。”这是他在驿道上遇见凌玻时,凌玻说的话。
淬火闻言,欣喜极了:“哥哥也这么说。你若喜欢,我天天穿粉衣给你看可好?”
“好。”凌玻的嘴角微微扬起。
“你妻子的病如何了,可还好?”淬火问他。
见凌玻稍稍顿了顿,欲言又止,淬火也没有再问。反倒从衣服里掏出一颗药草,道:“这是我在林子里挖到的。可治你妻子的病。”
凌玻犹疑地看着淬火手里的药草——嫩绿嫩绿的,透着丝自然气息,一看便是知道他在用灵力保鲜。淬火呵呵笑着,将药草往凌玻手里一塞。
“不要客气。这样的药草我家周围许多。”
凌玻的嘴角轻扯,道:“嗯。”
他不知道和凌玻的感情怎会发展得那般顺利,仿佛两个人已相识多年。
“我告诉你个秘密。”那日,淬火附身在凌玻耳侧道,“我就是九色鹿。”
凌玻丝毫未有惊讶之情,平静道:“我早就知道了。”
“啊?那你可知我对你情意深切?”淬火睁大眼睛问道,满心愉悦。
凌玻的脸色越发难看,却依旧点了点头。
“今生你有了家室,我便不好再打扰你。不过下一辈子,我愿意等你。你知道的,我不会变老。”淬火道,手抓住了凌玻的衣襟,口气里既是渴望又是命令。
“嗯。”凌玻淡淡道。
“我会穿你爱看的粉衣,在驿馆前等你。”
“嗯。”
然后便是风水转、城北古驿,流年易逝。
凌玻的妻子去了。凌玻也服毒自尽了。
驿道上,关于凌大公子逝世的信件很多。每一封上都沾上了淬火的泪水。他悄悄地将信件上的“凌玻”二字摸了又摸,悄悄地偷了凌玻的尸体,埋在了林子里,更悄悄地去冥界和冥帝打了打交道。但是,离人仍未归。
驿道上人群熙攘,忽然喜庆的喇叭声一叫,人群便向两边分开了。老老少少皆叹着就是这个状元郎不忘旧恩回乡任职,所以这天的天气格外明媚。喜庆的喇叭声响起,铜锣声、鼓声循着旋律有规律地响起。
“砰砰啪啪!砰砰啪啪!”
淬火拉着鞘刀穿梭在人群当中,等着看那远道而来的状元郎。
“这么多人。”鞘刀的面色渐冷,皱着眉头,目光仅盯着四处乱窜的淬火儿——他还是个孩子啊。“淬火,小心走丢了。”
“没事的,哥哥,这儿我认得路。我就想看看那只状元狼与你有什么不同。”淬火回眸一笑,又接着往人群里挤着。似乎不挤着,他就看不到那只“状元狼”似的。
“淬火……”鞘刀正欲喊他,却见着一片喜红色迎来,是那位人们口中说的状元。虽说他今日回乡任职,但同时还要去迎娶他的青梅妹妹,拜堂成亲。
那容颜,恍如昨日。
“啊!”淬火的声音响起,却被这分喜庆的劲儿给淹没。淬火被人给推到在地上,却如毫无知觉似的看着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
“这是?”状元郎立即拉住了缰绳,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伸手欲将淬火儿给扶起,“这位公子,你是有何冤情?竟然行此大礼?”
他依旧是这样一副呆子样啊!
今生,他的红线又已牵定了。
“封郎,发生何事了?”
紧随大马后的花轿,喜帘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张秀气俏丽的小脸。
又是他那位妻子。
“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淬火低下头喃喃地道,鼻头是一股酸劲冲来,眼睛也忽然湿润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状元郎的衣襟,问道:“我一直在驿道等你,穿着你爱看的粉衣。”
“什么?”状元郎不解了。
“没没没,我说我是穿粉衣的淬火儿。”淬火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地夺回了人群里。
他想说,他是一直在等他的淬火儿。他害怕,看久了他,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
“淬火儿!”鞘刀叫他。他无视鞘刀的存在,默默地擦着眼泪。
“淬火儿!”
依旧是默默的哭泣。
黄鹂鸟不知什么时候又飞来了,那喜庆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入夜了,明月当空,却不如乌云罩顶——凌玻是拜堂了吧,兴许喜宴过后了,也许到了“洞房花烛、良辰美景”的时刻了。
淬火儿趴在石头上,脑子里仍在想着那些事情。
黄鹂鸟趴在他的肩头,不停地啄着他的小鹿角。
“淬火儿,如果,你等的人一直就在你身边呢?”黄鹂鸟忽然道。
淬火立即抬起头盯住它:“你说甚?”
黄鹂鸟立即毛发竖起,连连甩头,:“不不不,我在放屁,我在放屁!”它总感觉,鞘刀在暗里瞪着它,警告着它。
淬火忽然自嘲地笑笑:“一直在我身边的人只有哥哥,可是他从不会让我等。”
黄鹂鸟自觉地闭上了嘴,它可不敢惹怒了鞘刀、不知林林主。
后来,流恋于花粉柳青——接受颓靡无趣的生活。三百年,等的他几近崩溃,最后,只有将爱人拱手让人。这便是,有缘无分。
“淬火儿,淬火儿不好了!哥哥要犯杀戒了!”黄鹂鸟自远处飞来,急切地叫着。
“什么?”淬火立即停住了脚,“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就是你害的!”黄鹂鸟在他肩头叫着,“哥哥要杀了凌玻的转世,修为要全毁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粉衣人,烟雨一际。
淬火奔跑着,浑身已湿透。鞘刀在那头,在那头冷笑。
“不要杀凌玻!不要!”淬火对着鞘刀大声喊道,“你的修为会全毁的!”
“不过千年修为而已。”鞘刀冷冷道,他的手里边是那位状元郎的脖子,软软的,似乎他连力都不用,都可以掐断它。状元郎不停地翻着白眼,几近不能呼吸。“毁了又怎样?”
“凌玻是好人,你杀了他会元神尽散的……”
“这次只是杀凌玻的转世而已。”鞘刀冷眼瞥向了淬火,“你要庆幸,我要杀的不是你!”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杀了淬火啊,可是……可是,他终究狠不下心来。
“哥哥!”淬火叫喊道,“不要!”欲言又止。
鞘刀忽然扯了扯嘴角,邪冷之气四溢,“你懂什么是情人么?”
“我……”
“你不必知晓。”鞘刀打断了他的话,“如若我元神尽散,下一任不知林主之位就是你的。”
“哥哥……”
似乎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插足的份。
“哥哥,你走了,谁等我?”
画卷上——
城北古驿,烟雨一际,粉衣人静驻。
他正看得入神,却听黄鹂鸟叫道:“淬火儿,你等的是哥哥呢?还是凌玻呢?”
他忽然想到了驿道之上凌玻说:“你穿粉衣,好看。”
想到了很早以前的水潭边哥哥说:“你穿粉衣,好看。”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弄人。
“怎么说?”
“哥哥不是狼仙,哥哥是灵器狼鞘刀的精魄!不管是凌玻,是状元郎,还是鞘刀,都是他。只不过,一些是回忆,一些是现实,一些是记忆。它们全都独立了出来,一天天地演绎。那位妻子,就是你。”
“啊?”淬火愣住,“怎么会这样?”
黄鹂鸟绕着淬火儿打着转转,叽叽喳喳、津津有味地说着。
水潭边,淬火儿伏在石块上听得有味,两条小腿不停地摇晃着。忽然,有人从身后将他抱起,他一惊,马上又软绵绵地倒在那人怀里,伸手环住那人的脖子,“啵”地一口,笑嘻嘻地望着那人冷峻的脸。
“黄鹂鸟,你又在胡说甚?”
黄鹂鸟立即捂住两只眼,背对着他们,摇晃着小屁屁道:“没说!什么也没说!”
“累么?”淬火儿问他。
“不累。”
因为有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