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帘卷清风,带来些许花香。
西厢的一处客房内,平生正为任海湾喂下苦涩的汤药。任海湾的脖子上已然敷上了厚厚的草药,纱带周边还渗出些许浓黑的药渍,气味还十分古怪。
喝着那死苦的药,任海湾也不敢叫半声不要,乃至于喝完了药后直躺在床上浑身痉挛,眼泪口水直流。
见弟弟这副鬼样,平生也别无他法:“早跟你说了,别跟我来,你不信。现在知道苦了吧……”
任海湾不说话,也说不了话。
“幸好你哥我脑子好使,不然你的一身皮肉都要被那虫子吃得一干二净。”平生继续叨叨,想起宗无道派来的人对他说,这些草药毒死幼虫还需要几日,若要彻底痊愈,没有个小半年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心里就颇为难受。因为自己的私心,竟使弟弟受累了。这是倘若被任妈知晓,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轻轻地为任海湾盖上了被子,自己走到屋外去,看着那正对着月亮发楞的狼鞘,又叹了一口气。
“你原本要去找戚文,而我现下只能找机会带走无音,你我并不同路,要不你还是先行离开吧。”平生说,在门槛上坐了下去。
狼鞘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人要躲一个人难道还不简单吗?”
“我看戚文并不是在躲你。”平生笑笑,“他对你的深情,你并非不知。”
“深情又如何?我伤他太深,他迟早也会弃我而去。我之所以请求鬼砂仙帮我塑个肉身,也是如此,见他最后一面,便自毁肉身,去冥界轮回。”仿若看透生死一般,狼鞘说出这些话时也是淡淡的。
忽地,天际电闪雷鸣,他二人同时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火红的光束落下,直砸入地,映红了整片天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淬火,看来,天界对他的惩罚并没有那么重。”狼鞘叹了一口气。
平生的嘴角却在这时露出一丝邪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嘛,淬火修成人身不易,给予他一个轮回,也是可以的……”
狼鞘听这语气不对劲,目光转向了在身边坐着的平生,一时间竟愣住了。
平生也如同未注意到狼鞘这举动一般,继续说了下去:“说起这淬火,其实你与他在前生也是有缘分的。”
狼鞘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也不插嘴。
“你可曾记得,你在修成人身之前,需要将精魄分裂进入人间?而你的精魄碎片中,有几片都与淬火有了牵扯。灵器成形之时需要注入精魄,而淬火剑的精魄便是世上唯一一只九色鹿的精魄。”
这些话语,唤醒了狼鞘那早已忘怀的记忆。他是无靥族的圣物,存在的时间比起淬火可长太多了,依稀记得红郁的剑是红郁亲自铸成,却不知红郁将九色鹿的精魄注入了剑中。而那只鹿又为何会愿意牺牲自己为红郁铸剑呢?
这些过往之事,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也在他的记忆中被尘封。既然被尘封了,他也不欲再去想了……
“灵羽……你……”
“我是任平生。”平生说着,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面皮,“很惊讶吧,我不过是和灵羽,合成了一体。”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所谓的不可能也不过是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罢了。平生和灵羽融为一体,也只是平生的意志太过坚定,乃至于灵羽无法彻底地复活罢了。但灵羽也不甘其弱,费尽一切与他融合,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任平生,有着任平生的思想,也有着灵羽的思想,可以变化成灵羽的模样,也能够保持任平生的模样。
这样的好处是什么?
任平生拥有了灵羽的法力,拥有了灵羽的地位,也拥有了灵羽的生命。
怎么看都是不亏的买卖。
“这个变化是一点一点来的,你不知晓也并不奇怪,”平生又恢复了他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事实上,倘若我有一丝松懈,我都将不复存在。”
顿了一会儿:“我有独立的意识,我不是灵羽。可现在这副模样,最终的结果你也会知道。”
对啊,最终的结果,只能存在一人。
而灵羽的存在,就注定了,所有的人,都是他任平生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