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像是做了个梦。他坐在自家的杂货店的柜台后边,盯着店铺前边的马路,看着那一辆辆奔驰而去的车辆,看着那因为天气干燥而飞扬而起的尘沙,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
可是又说不上来,那颗心里边究竟少了什么。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伤心很难过的梦,乃至于自己清醒过来后,都无法好好地走出那个难熬的梦境。那些个穿着奇怪古装的人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告诉着他,一切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这四个字总能让他的心一阵抽痛。
“平生,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剃个头。”
厨房里传来了任妈的声音,她正在洗菜,准备给他与弟弟弄丰盛的午餐。
他如同个木头人一般似的,从杂货店的柜台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地往洗手间去。待到站到镜子前时,看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人时,只觉得眼睛发涩,鼻头发酸,一时间,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忽然之间,情绪就如同打了润滑剂,一下子跌落至谷底。
那是一股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感觉在他的心里来回翻滚,如同一把熊熊烈火在他的身体内燃烧,他的五脏六腑,他的一切一切,都要在这莫名其妙升起的火焰中焚烧……
这身体就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平生,你准备好了没有?”任妈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却不想回答。
尔后,一个温暖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居然又发烧了。”
但是,这样的感觉又全然不似是在发烧。
“妈,我想找一个人。”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说着。
“找谁啊?”任妈吃力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拿起梳子为他扒拉着打了结的头发,“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不讲究,这样下去,怎样才能找到女朋友,你妈我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可爱的孙子呢?”
这样的话,入不了他的耳。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去找着那一位似乎存在过在他的记忆里,却又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的人。内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时不时地提醒着他,那是一个对他特别重要的人。他甚至可以为那个人放弃掉自己的生命。
但任妈只当是自己的儿子被烧坏了脑子,一阵胡乱捣鼓之后,她领着平生坐到了一位老人的狭窄理发店里边。
那年过花甲的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笑呵呵地看着平生,手里拿着个剃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的反射下,发着森冷的光。在他的眼里看来如同一把即将要割上他喉头的长刀。
平生的身子不由得一缩,又被任妈给按了回去。
“大伯,你帮平生剃个头吧。”任妈笑呵呵地对那位老人说着,“你看这孩子,从外边回来一次就变成这死样了……”
老人吹了吹剃刀上边残留的其他人的毛发,打量了他一下:“这娃子怎么成这样了?”
“不知道。”
“我怎么记得前不久见他还是一精神的小伙子。”老人说着,从椅子的扶手上拿起了那块落满碎发的布,往他的身前一围。
“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还是失恋了?”
老人说话的声音缓慢,响在平生的耳侧,如同一根细细的毛刷在轻轻搔弄着他的耳根。平生的面部一阵颤抖,只觉隐约之间想起什么似的。
狭窄肮脏的理发店里边,借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那位花甲老人用心地为平生剃着头上的头发。
一缕青丝,一缕情思,青丝落,情思落。
心脏颤抖了几下,几颗泪珠子便滑落了出来,滚落了脸庞。
“你这傻孩子,咋又哭了呢?”
眼见着这模样的任妈慌忙从兜里拿出了卫生纸,想为自己的儿子吧那不争气的眼泪给擦拭了去,却被那位正在为平生修剪头发的老人给制止了。
老人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让平生哭去。
平生开始抽泣,肩背轻微颤抖,老人也停下了为之修剪头发的动作。任妈在一边干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而在主角的心里,此刻想的却是,似乎在记忆深处,还有个人对他说过——
身体发肤乃受之父母,怎可随意剃掉?
但那个人,此刻又在何处呢?
“你还在想薛无音?”那位为他修剪头发的老人忽然之间这样开了口。
只见平生的身子一怔,缓缓抬起了朦胧泪眼来看着老人,一时间,发现老人的身上披满了丝丝缕缕的红线,恰如古装剧中常常出现的月下老人。
平生吸了吸鼻子,不由得呵呵一笑。
“已死之人,无需再挂念。”老人言,面容变得模糊。
“我若无情,定然不会再挂念。”
那月老愣了愣,似是全然未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你现下意欲何为?”平生冷哼了一声。
“我这番出现在这儿,自是有我的来意。你与薛无音二人的姻缘也未必就这样断掉了。”那老人沉默片刻后说着,持着白拂尘的手轻轻摆动,不一回儿,在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心中,出现了一根不见头尾的红线。
月老将红线递给了平生,凭空画了什么东西,只见那根红线飘扬而起,一头被抓在了平生的手中,另一头消失在天际。
“这便是你与薛无音的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