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到那间公寓6层,我直接选择了萌荫的邻居的房门敲了起来。
门开了。“你好,再次打搅了,我叫小开。”
“有什么事吗?”那个女子还是一样皱着眉头,带着十分的警戒心。
“我想打听一下你的邻居的情况。比如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是让你觉得困扰的地方。。噢,你和那位小姐熟吗?”
“不熟。”她想关门了。我赶紧伸脚卡住门,道:“可是现在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貌似有一个和你一点都不熟的人拿着你的照片去婚介所登记了。。这涉及到了很严重的法律问题。”
“你是律师?还是检察官?”她怀疑地看着我。的确,我这副穷酸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干那两种有头有脸的行当的人。
“不,我就是那家婚介所里的人。”
“原来如此,那就好。”女子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走吧。这事不用你管了。我不追究。”说完又是要关门,我的脚又被狠狠地夹了一下,痛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我脑子却还在飞速运转——得知自己被侵犯了肖像权居然还坦然接受,并且表示不再追究——这是亲姐妹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吧?
“等等!萌荫小姐!”我脱口而出。
果然这把赌博是中了,而且是FullHouse这样的牌型才能赢出来的大胜面。那女子吃惊地看着我,说:“你。。你知道了?”
“这是你寄来的钱。我们一点都不想收。相亲失败的话在规定上是不准收客人钱的。”
“不用,这次失败的原因在我,又不在于你们。”她拒收。
“那我们也不能收。”
“你私吞了这笔钱,回去交差的时候就说我收了吧。这样事情处理的也方便一点。”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可能一下子音量大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我慌张地看了看隔壁的那间屋子,万一被别人看见我和一个女子在门口单独对话,并且两人把手里的钱推来推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好像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想法,淡定地说了句:“没关系,那间房子也是我的。这一整层楼都是我家。”
我倒抽一口气,我的天!这是什么概念?!这位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女子居然是个大富翁?!
“我穷,但我爸妈比较有钱。”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上次相亲中途不辞而别一定会给你们制造一定的麻烦,所以这笔钱是我应该出的。”
“好吧,你可以不收这笔钱。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位谭人杰先生碰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发生任何事。要说真有的话,那就是在商业街上我趁他看旁边一个大胸妹的时候溜了。”
“就这样而已?”我好像隐隐觉得里面有什么矛盾。
“当然。他显然不是对的人,至少对于我来说。”
“这位谭先生的素质实在高不到哪里去。”我立刻表示赞同。
“所以你可以交差回去了。”她又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出来。
“我们这边一定会尽力尽快帮你匹配到你满意的男士的。这次事件真的太抱歉了!”
萌荫眉毛上挑起来,道:“不会的,也不用了。永远都不会有让我满意的男人的。”
“那你尽管试着提要求,我们的数据库还是非常引以。。”
“柏拉图主义者呢?”她抛下这句话,不留余地地转身入内。
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地说:“你是说信仰抽象比具体更真实,概念比实例更永恒的思想吗?还是说柏拉图的爱情观,精神交流?”
“不管我说的是哪种,我觉得没受到主人邀请就踏入别人的房屋是非常不礼貌的。”她仰着头轻笑着说。我被她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跟着她进入了她的房屋里,虽然仅仅是处在客厅里,但是那种自然又亲和的感觉油然而生——家具和电器应有、而且摆放的位置规则又不考究。一面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金碧辉煌的油画,画里有大约三四十个人,或交谈、或站、或坐,一种自由的学术气氛洋溢画间。而萌荫,仍然穿着那身睡衣,就坐在油画下的皮沙发里。
“这副画叫作‘雅典学院’。当中站着的两个人,这个是柏拉图,那个是亚里士多德。”她懒洋洋地解释着,“听你刚才的话语,你好像对古代哲学有研究?”
我红着脸说:“只算了解,看过《西方哲学史》,‘研究’这两个字谈不上。”“那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了,作为一个婚介所里的小小职员,居然还有这种文化素质。”“不不不,其实我立志做一名作家,婚介所这个工作是做不得数的。”
“哦?作家?那思想觉悟一定蛮高的了,你可以过来坐,站着多尴尬啊。”
我依言坐入了她对面的沙发里,她趁着时机站起来打开了音响,里面立刻流出了一首悠扬的钢琴与清淡的女声交织的歌曲。“这首歌应该叫作‘柏拉图式的爱情’吧?陈绮贞的?”我问道。
“没错。”她赞许地看着我,“这首歌我从大学听到现在。你对柏拉图式的爱情有什么了解吗?”
“我只知道一个故事。有一天,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老师就让他先到到麦田里去,摘一棵全麦田里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来,期间只能摘一次,并且只可向前走,不能回头。?柏拉图于是按照老师说的去做了。结果他两手空空的走出了田地。老师问他为什么摘不到??他说:‘因为只能摘一次,又不能走回头路,期间即使见到最大最金黄的,因为不知前面是否有更好的,所以没有摘;走到前面时,又发觉总不及之前见到的好,原来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早已错过了;于是我什么也没摘。’?老师说:这就是‘爱情’。”
“爱情本来就是遗憾。”
我默然不语很久,接着才说:“你比我成熟多了。”
“那可能因为我有伤疤。”她说完就闭嘴了,看上去不是很乐意去聊这个话题。
“但是不要气馁。柏拉图爱情观里明确地指出,在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人,对你而言是完美的,而且仅仅对你而言是完美的。他会出现,并且治愈你所有的伤口。”
“你为什么懂的这么多?”
“那可能因为我比常人更孤独吧。”我思索了一下再给出的答案,“孤独会让我更能沉下心来去学习各种方面的东西。”
“每个人都是一样孤独的。区别只是在于各人察觉到自己孤独的程度而已。”
我仔细地去品味这句话的意思,然后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有多孤独?”
她侧着头考虑了非常久,说:“用一个书名来形容怎么样?《百年孤独》。”
我自然而然地从肺腑里感受到知己相逢的感觉。当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文学、关于音乐、关于哲学的东西。但彼此间的伤疤,却是谁也都没有撕开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