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离开房间后,整个房间的气氛显得舒畅许多,这才让他们两个少年落得自在。
自在的竟让晨起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
毕竟发生了让自己难以预料的一幕,又怎么能不好好的问个清楚。
想要追根究底,其实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谁让这八卦擦了自己的身,还入了自己的眼呢?
“霍兄,您是不是忘记了有什么美事该跟小弟说道说道?”晨起站在距离床沿还有约一步的地方,低头望着霍淼,面无表情,像极了私塾先生。
霍淼躺在床上,两只胳膊压在头下,同样在望着晨起,却一点也不像私塾学生。
他有些郁闷,颇有责怪意味的对眼前站着的少年说道:“晨弟,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有心情来调侃我。”
“这个……不该是我的问题。”
“那还能是我的问题?”
“嗯。”
霍淼听了他如此干脆的回答,差点没气个半死,心里暗暗骂道:厚颜无耻!
“不该让人看到的。”晨起闭上了眼,好像在暗示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霍淼一阵无语,问道:“你为什么不敲门?”
“你们做那些事情是不对的……”晨起好像没听到霍淼说的话,接着说道。
“我在问你,为什么没有敲门?”
晨起顿了顿,扭过头,有些自说自话:“你们有违常伦,不合礼数。”
他说完后猛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说到常伦,礼数,他不敲门就进来,好像才是有违常伦,不合礼数
“……”霍淼望着晨起,一脸的无语。
晨起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了,许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别看我,跟你们呆久了,都堕落了……”
好家伙,说的,挺无辜啊。
……
霍淼和杜若不是亲兄妹,这一点他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姓霍,一个姓杜,单单这姓就已经是很明显的了。
如果不是霍淼十四岁杀了人,如果不是杜若十三岁家破人亡,如果不是那位居住在鹿门的人救了他们两个,他们不会是兄妹,更不会来到江村。
正是验证了那句话:遇见就是缘。
却不知缘,由自什么因果。
……
霍淼说了很多,除了一个秘密外,不管是晨起想听的,不想听的,还是他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有说。说的很彻底,尽是真情流露。
其实晨起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秘密。
人在说秘密时总会加许多修饰,以至于会把听的人整得云里雾里,就像今天他也没怎么听得懂霍淼说什么一样。
霍淼说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太过于随心所欲。
可能因为他本就是一个随心,随性的人。
可随心随性的人又怎么会只有他一个。
只一个早晨,便从阁楼出去了两个人,因往事云烟而感伤的老者,因娇羞而嗔怒的杜若。
离开醉清风楼阁时,有种种离索,乌云如墨,只有一人遥望着西方,绿绿的魔域草原上,本该有千千万万匹战马,成群的牛羊,高大威猛的魔族……
这些都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空空如也。
深春中的桃花园是凄凉的,花没有了一蔟一蔟的艳丽,有风吹过时倒是有些残花败叶的韵味。
满脸通红的杜若来到桃花园内的醉翁亭,她坐在木墩子上,面前是一把精致的木琴,她与霍淼亲热的场景如幻境一样在脑海中迂回,美美的笑容掩盖了娇羞的脸。
她,挽袖,捏指,抚琴而落音。
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
地上有佳人桃园琴声绕音,天上有幽鬼黑云雷声阵阵!
轰隆!春雨的雷震!
轰轰!破鬼的战擂!
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巨响,像是爆炸声,却没有火石,像是雷鸣声,却没有电光!
烟雾缭绕,尘埃落地,清晰可见一个个参天大物,有着类似于人的躯体,绿色的眼眸里透着绿光,獠牙里混着粘稠的液体,不像是兽,而是魔!
他们是最低级的魔人,修行的废物,他们是魔族的敢死队,甚至是高修为魔人的代步工具。
桃花林的外围,咿咿呀呀的传来有人群说话的声响,来人额头上印有各色的火焰纹章,那是魔族禁卫军的标志。
魔族禁卫军,形同魔君手下的一支杀手部队,共两百一十三,其中有魔,有人,有兽,有妖,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罪名无数。
在人类世界里,这两百一十三的名单全部是黑色,为杀其中之一曾不惜毁掉一座城池……
一共三个人,向着江村缓步走了进来,其中的惬意更像是来观赏的游客,可是不论外表掩饰的有多真实,内心的杀意是改变不了的。
无数桃花飞起,迎合着杜若的琴声,跟着旋律不断的变换,起初是和当初晨起第一次来江村时一样,锁链勾起三人手中提着的剑,却没有成功,本就知来者不善,也就不再留什么后手。
琴声变得急促,原先散落的桃花又一次向上飞起,辗转中无数把花剑汇聚而成,木琴一声脆响,犹如一声令下,万剑齐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杜若有些不知所措。
她哪里知道这三人是禁卫军,还是魔族的禁卫军!
只见那三人提剑,负手,不动声色的向前继续走着,一把把花剑从四面八方刺向他们,他们不阻挡也不闪躲。
难不成要硬生生的抗下这千万把花剑?
当剑到达离他们还有一步之遥时,花剑溃散!
轰轰轰的声响一点点消失殆尽,天空犹如下起了桃花雨。
一朵桃花缓缓从空中降落,站在中间的一名魔族中年男子伸手把它捧在手里,仔细看后又把它吹起,自言自语说道:“回家真好。”
下一秒,桃花落地,他们三人也在这一秒的时间里到了杜若的身旁,正要准备与杜若擦肩而过。
杜若惊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医馆失火的时候,那时有人来援,如今谁来?
……
魔君先是派来了敢死队冲锋,后是派出了禁卫军,如若不是一百年前封锁江村的那次教训,他也不至于用的上这么大的阵势。
不同的是,那次心有分身,这次的目的很明确,灭了江村!
推倒醉清风楼阁即可。
当一群魔人落地时,那巨响就已经惊动了太多的人,而在江村,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也只不过草草几人。
难不成要指望那些暂住在江村的低级修行者?
他们在江村暂住本身就是在保命,又何来的帮助。
就在一直魔人伸出握紧的拳头,准备推倒新建的医馆时,一把剑破空而出,剑同持剑的人一并穿过了魔人的心脏。
魔人来时一声巨响,倒下时依旧憾地有声。
“妈的,皮真硬!”将剑插在地上,霍淼摔了摔握剑的双手,怒骂道。
突然他听到一串错综复杂的声响,那是魔人奔跑发出的声音,又是伴着咚咚的打鼓声,那是魔人心脏跳动的声音,转念一想,也不止一个魔人,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呢?
一个字,干!
犯我家园者,必诛之!
明明是昼,却昏暗的出奇,明明是清晨,却是火红的艳阳满天,明明雨下的就已经很大,汗水却比雨水来的更猛烈。
……
桃花林里的三位魔族中年男子,撑起了早早准备好的油纸伞,漫步走在雨中,留下杜若一人独自呆在醉翁亭里望着断了弦的木琴。
他们虽然走的很慢,却是越走越远。
她怎么能让他们走远!
“三位,来了醉翁亭,不留下来听小女子弹一曲吗?”杜若压抑着害怕的情绪,微笑着说道。
听到杜若的邀请后,站在中间的那名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转身望向杜若,说道:“琴已经断了。”
“弹,何须用琴?”
杜若凭杆而坐,纤纤玉手凭空虚捏,竟真的好像触碰到了琴弦似的,只是还未听出应该有的旋律。
“这妞长得不错……”其中一位魔族男子奸笑着说道。
嘭!
“你想啥呢?!”中间的那位男子对着他的头打了一下,说道。
这里是他的家,尽管他从来都没回来过,可是他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是人类的,人类恋家,思故乡,他也是。
他家里的人又怎么能让坏人占了便宜!
他好像忘了自己就是坏人。
这才是真正的护短,尽管这短已经短的不能再短了。
慢慢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雨声和杜若凭空弹奏出的琴声附和在了一起,表达的情绪是悲伤,悲伤的让人痛惜!
渐渐的,琴声到了高潮,雨水在琴声的撞击下,下落速度越来越慢,随着琴声入耳,雨水、残花,融合的恰到好处,杜若嘴角已经露出血色,真元的大量运用已经开始损伤她的身体,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万把雨花剑破空而出,映着漫天的血红,雨花剑也是透出了红色,显得格外肆虐。
剑锋直指地面上的三位魔族男子。
但是他们依旧不屑一顾的望着眼前的杜若,漠然的让人不自觉的生气,宛如怒火中烧。
琴声落定,一曲《霓裳》,婉转连绵,跌宕起伏,万剑游龙戏凤般围绕着三魔盘旋,一招绕梁三日响彻云霄。
自上而下,雨花剑落地成殇。
轰鸣声过后,三魔依旧站在原地,只有其中一人举剑轻轻一挡,所有触碰到了剑就那么失去了剑魂,雨归雨,花归花,不见成剑,只有满地残殇。
“啧啧……这妞的招式挺花哨啊,可惜没啥威力……”举剑的魔族男子感慨道。
他走向前,阴冷着一张脸,说道:“刚刚看你长得漂亮,就没想捏花,可是你这又向我们动手了,我岂能在留你?红颜果然祸水。”
杜若听言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又近了一步,面色苍白的说道:“尽管来!”
魔族男子对着身后的两名男子挥了挥,示意他们先走,自己一会儿就跟上。
原先中间的那位男子本想不让这次任务以外的人死,可是任务的规定是:凡阻碍人物者皆是任务中人。
介于这条规定,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于杜若的命运感到惋惜。
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雨里,蒙蒙的,竟开始渐渐望不见眼前的光景。
杜若阻止不了他们离去,也就只好更专注于眼前的这个人。
不知为何,杜若感受到一股凛冽的风,穿过层层雨阻来到她的面前。
危险正在靠近。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急风暴雨!
无数雨花剑围绕着杜若保护着她,可依旧躲不了,她的颈上多出了一道血口,那是魔族男子抓住雨花剑的漏洞,给出的近乎致命的一击。
而眼前的禁卫军又怎么会就这些实力。
魔族男子跃起,选择了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来最快的结束这场战斗,因为他突然觉得这场战斗很浪费时间,于是就选择了破天一斩!
便在剑起剑落的时候,一道声音比破天一斩更让杜若震惊。
这让等死的她活了过来。
千万把雨花剑也活了过来。
“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
杜若听不清是谁在说话,因为雨声。
她听的清话语里的内容,因为这是她知道这是夜琴决里的内容。
杜若下意识的将沧海涌动,真元随意而上,身体后倾,出现一把黑色的古琴,她直接引真元入琴,也不管是否可以将真元导入雨花剑里,一股温热暖了双手。
接下来呢?
“一曲高山流水。”
曲调悠扬宛若流水,源源不断,跌宕起伏犹如高山,气势万千。
高山流水挡住了破天一斩!
居然挡住了!
堂堂魔族禁卫军的一斩居然被一个只有真元没有修为的医者给挡住了!
如何能不怒!
“谁?是谁?给我出来!”在他看来,没有哪个强者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入得了方圆十里,可是这个没有出现的敌人,打破了他的所有骄傲!
强者他是可以察觉,那弱者呢?
而晨起恰恰只观了沧海而已。
……
一位少年从桃花园里仅有的一棵梧桐树后面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的剑服显得和他那张奶里奶气的脸完全不搭调,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铁剑。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坚定,不仅没有退缩的意思,还向前又踏了一步。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魔族,第一次的恐怖使他对魔族的好奇心荡然无存。
“在夜琴决里,你的破天一斩最怕的无非就是高山流水,你的剑招太强横,抵不住柔情。”晨起平静的说道。
“而且,你本该是妖族,不太适合这招剑式,它太偏向魔族和兽族了。”晨起严肃的看着那名禁卫军。
那名魔族男子怔住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身上披着魔族的皮,可他体内流淌的是妖族的血。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如此清楚自己的修行和种族。
这让他很郁闷,很憋屈。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很多。
“据我所知,你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本该好好活着的人,今天却偏偏想死!”男子喃喃说道,略显有些伤感。
晨起听得懂魔族男子的意思,不,应该是听的懂妖族男子的意思。往杜若身前挪了挪,尽量把她挡在后面。
他又忘了,杜若其实比他强。
那名妖族男子很随意的提起了剑,面带愁容,继续说道:“你的出现真的让我很意外,而你的勇气更是让我意外,所以,我决定也给你一个意外。”
晨起觉得很不安,握剑的手紧了紧。
噼里啪啦的雨声不断的传入耳中,背后的杜若有些惆怅,她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在救自己,而且是第二次,和上次一样,义无反顾。
在妖族男子的眼里,是不自量力。
周围像是密布了一层黑色的网,而而黑网下是对峙中的三个人,其中一位是网的主人。
一把剑开始了涌动,引起了另一把剑的呼鸣。
妖族少年手中的剑起,雨花剑起,唯独安静的是晨起手中的铁剑,安静如晨起的沧海,那一洼里的那一瓢始终都没有动静。
雨花剑,惊风雨!
夜琴的琴决不断涌现在杜若脑海里,一次次旋律变换出一个个招式,她再也用不出高山流水,他却还能再破天一斩!
妖族男子真元大作,剑指乌云压压的天,电光火石般的纵空一跃,一把无形的巨剑如高山般气势磅礴。
剑落!
雨依旧是倾盆。
无数真元涌动入晨起体内,他举剑同千万雨花剑一起迎下了向他斩来的巨剑。
轰隆!
剑碎!
晨起手中的铁剑直接化为乌有,只剩下剑柄。
那把无形巨剑也是被轰的烟消云散。
那名妖族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血水,愣在那里,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挡下他一斩的少年。
晨起是躺着落地的,满身是血,谁也不会想到这名在战斗中如此野性,如此拼命的少年,半月前还是个玉面书生。
当他在站起来的时候更是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推测居然真的能够伤的了魔族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