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耀三年冬,我被街上的人贩用迷药拐上了一艘装运私盐的船。我现在在船底的一个储物仓内,里面除了一些草块还有七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相比较来说我貌似是他们最值钱的一个。冰冷的海风在舱外呼啸着,像鬼哭般伴着舱内的潮湿与阴冷而来,随时接我们去向那可怕的地狱。大家都将身体缩成一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着,而我的手脚早已麻木,腹中饥饿难忍伴着疼痛,天知道我们每天只是吃一点干饼真的没在进什么热食,就连热水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就是一种奢侈。我没有不反抗,起初的反抗只会使我的体力一点点不断流失,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回应我除了对面坐的那位油布衣污泥面容的小子时不时拿白眼翻我。我知道无论我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用的,所以尽量让自己贴近船板,听一听海浪的声音来证明我还活着的事实。
门被一虎背熊腰的人无情踹开,他那牛似得双眸充满混浊,络腮胡子像是从他脸上长出的一根根黑刺一样仿佛上面还流淌着像毒液一样的液体,可以将所有美好的事物腐化成一滩污秽。他上下打量我们所有人,眼中满是怒火“他奶奶的!要不是为了你们老子会听命于那个臭书生!不就是比老子多认识几个字,有什么了不起!靠女人养的小白脸,跟老子比——去他奶奶的!”他一脚踢开身边的杂物,肥大的黑色短靴已被他踩得变了形。他的每一步仿佛都使船摇晃着、嘴里辱骂着不停。我不知道那个翻白眼的孩子是不是也翻他白眼了,反正大汉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提起“狗娘养的小杂种!你也敢看不起老子!”大眼对小眼的惊恐,那小子在空中挣扎着几乎竭尽生命所有力气一口咬在那个扼住他命运的大手上。大汉叫的很凄惨,当即将那小子砸向了船柱,我听见了脆裂的骨头折断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落地的双眸便已经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光泽。大家都倒抽一口气,大汉心疼地看了看手上掺血的牙印当即眼眸泛红大步走上去朝那已经躺在血滩里的身体使劲踹了两脚。我想我是疯了,当我意识清醒时发现自己抱着那个大汉的腿,大汉惊讶眼神看着我
“那个——大叔他已经受了重伤放过他吧——呵呵”我特别想要撤回关键是我的身体已经吓软。
“不怕死的?”大汉疑问了一句,我摇头在摇头“哈哈!小贱人还真是小看你了,得今天老子就拿你大开杀戒——”他将我踢开,然后又走上前朝我的心脏上重重踹了下去。看过街上的胸口碎大石,原来就是这种感觉,来自石头般的力量砸向心脏仿佛可以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血液倒流血管,从喉咙中涌上一股腥咸的味道到口腔,那是血的味道。大汉又将我提起“不是一直想要逃走的贱蹄子?今天老子成全你!哈哈——”
混沌的听觉,我只感觉天也晕了地都摇了,而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夹着冰点的风吹进衣领才使想要沉睡的意识有了一点清醒,来自心脏的疼痛使得全身都麻木起来,模糊中我看到自己已经被他带到甲板上,而船舱门口还有一个穿着青衫人急冲赶来
“牛铁生你干什么!”
“******书生,你管的有点太多!老子爱干嘛干嘛”牛铁生不屑回头看了书生一眼又继续向前走。
“我怎么会敢管你的无聊之事,只是这孩子是夫人的礼物,你随便吧”书生语言瞬间变得轻飘起来。
“他奶奶的你敢威胁老子!”牛铁生一个大力将我一甩正中船杆,连心脏都要撞出来的难受,身体坠落在冰冷的甲板上。海风掀起的浪点洒在我的背上竟是火辣辣的疼,疼的麻痹着每条神经、疼的将生命一点点抽空,连眼皮都变得那么沉重,残留的听觉传来的是风夹杂着的打斗声——
我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那牛铁生骂骂咧咧又将我扔了出去。冰冷的海水浸透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腥咸的液体在口中蔓延不知道是自己的血液还是海水的味道。光芒越来越稀薄,而海水中像是有一只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我在向一个没有光芒的无尽黑暗堕落,海水温柔的缠绕着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将它束缚以至于我无法呼吸。世界顿时变得好安静,安静的我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我很累,真的好想睡觉——
我记得海的尽头是迷雾,一片没有路只有雾的地方,我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饥饿、只有冰冷未曾散去半分,反而又增加了不少,我要回家,回去找父亲与哥哥们还有云姨。
“丫头,你要去哪?”这是大雾中唯一传来的声音,慈祥带着年老的沉稳。我停下看了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要回家,这里真的好可怕什么都没有只有永远散不开的雾与找不到的路”
“傻丫头,你走错方向了。前面是冥河,过了河就永远回不了家,回头吧,那里有你要找的路”
回头?我从未想过要回头,经过这个声音的提醒我回了头看见的是细微的绿光。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一定要抓住那个绿光!脚下突然一踩空,身体又开始堕落下去,我怕极了这种感觉像是再一次经历死亡,光芒在脚下越来越强最后刺得我眼睛也睁不开。
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我被惊醒坐了起来害怕着。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海水的浪汐扑打在身上,很暖,至少身体有了感觉。我躺在沙滩上看着漂亮的天空,我死了?没有,父亲说过地狱是没有阳光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我向小岛上走去,那里有一片桃花林开满了桃花,花香带着林木的气息瞬时间让身体减少了不少疼痛。我走进林子里,看到一穿着白衣散发之人躺在树下休息。像神仙一样漂亮的男子,在飘落的桃色花瓣下竟是那么醉人。他醒了,眼眸是碧绿的像是湖泊般里面有着盈盈暖意,他坐了起来倚在桃花树上微笑的看着我“你来了?”
“我——”我一时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男子。
“呵呵,你怕我吗?”
我立马摇头“你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我可是妖精呀”
“那你也是最美的妖精”我笑着,是啊最美的——妖精!我再看向他时,他的眼眸里有着忧伤“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上前想要安慰他心里也像是犯了大错一样。越接近身体的某一个地方越是疼痛,我在离他紧紧只有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大脑便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梦中我感到有温热的暖流流入我的身体,顿时整个身体舒服了许多,梦中我听见了如情人耳语般的琴音,心里的恐惧减少了许多。梦中有人抱着我,一滴温热滴在我的脸颊,他说:对不起,他还说了好多但是我记不得了。
我做了一个好梦一个在桃花下有着仙人的美梦,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竹床上而四周是一优雅的居室木屋。房子空间不大但里面放着琴棋书画都是精品,我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白色,很熟悉的白。我推开房门迎面桃花味道扑鼻而来,而花树下有一谪仙之人在喝酒。我走了过去看着他还未开口,他便问我:“身体可好些了?”我点头“谢谢先生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先生?”
他看着我思考了许久“叫我师父吧,我会教医术来帮你治病到时候你自己也可以调理自己的身体”
“师父——”很陌生但又很熟悉的呼唤,曾经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泪要流下来。云姨说人都有前世今生,是不是我和他以前就认识?
在小岛上我似乎忘记了时间存在的意义,每天师父都会教我关于医理方面的知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那么多的书籍,从开始教我识字到后来给我看关于各种方面的知识,他说知道的多一点对自己有益无害。
三年,我如今已经在这里长大成人,只是见到师父的面越来越少,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什么,只是知道每晚都会有他的琴声陪伴我。可是如今师父出去了一个月,傍晚回来时他似乎很疲惫从怀中拿出了一颗红色果子让我吃下。
“师父?”潜在的不安,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可我也感觉到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是龙血树上的龙血果,可以治疗你身体的寒毒,快吃吧”
我一口咬下去泪也不自觉滑落,是血的味道带着苦涩,恐怕这是我最熟悉的味道吧。当天晚上身体竟然如火烧般灼热,窗外的琴音弹得连心情都开始暴燥起来,我只想要安静一下,别弹了!别再弹了!我一怒而起,踹开房门几乎朝那月光下的人扑了过去,手扼住他的咽喉。
“傻丫头——”他艰难唤着我,我从他的泪眼中看到的是一个妖冶至极的女子双眸发红身后还有着一对火红的翅膀在挥舞着,这是谁?体内的燥热再一次夺走了我的意识,我几乎直觉般把头埋在他的经窝咬了下去。甜美的液体从喉中涌向体内是那么熟悉,像是那个梦里的感受——
月光下他抱着她,洒落的一地花瓣与银月光辉中有着曾经埋葬的曾经,他亲昵呼唤“丫头,我舍不得离开你呀”怀中的人已经停止了对他血液的索取转而看着他,迷蒙的双眼里面满是****的味道,她低唤他“师父——”色授权颠倒了荣华,一切的一切都是桃花下一场魔咒般的存在。
梦里梦不到醒来的梦,我哭着看着那个化身梧桐的人在自己的大火下焚烧了所有,当我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不由惊醒。师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连忙下床推开门看着阳光下的他周身缠满了红色火焰却依旧微笑着“丫头,你醒了——”
“师父——”心里某一部分在刺痛,我想要过去却被他用结界封在屋内,我呐喊、恳求他放开我,他要干什么?又要抛下我吗?不要——!“不要走!”
“我不会离开你的傻丫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有一个任务不能停下你能帮我完成下去吗?待你完成时我会再出现”他一挥手我的面前停留着一只白瓷笔和一块绿色的魄魂玉。而我看着他又一次消失在火中——笔在我面前写下了几个字:玉乃汝魂汝已长生
再次醒来我是在一艘商船上,据这里的商人说他们是从海中将我打捞出来的。我的身体又恢复了十一岁模样,一切是梦还是真实,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这段时间一定有一个人在我心中烙下了痕迹,而我却忘了他。后来商人联系了我大哥,大哥找到我后将我带回家。看着天空我不自觉哭了,回家后心中仿佛缺了口,裂了缝,静坐在窗前似乎还有琴音在耳旁响起,却再也记不清那个人——
回眸时,岁月依旧安好,那安然是一朵花对另一朵花的微笑。而我只在光阴里想念着,只为那一抹幽深的回眸,或许那短暂的一梦中我已经跨越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