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音从远处传来,蛊惑着神智尚未清明的绿儿。
“是谁?”桑虞和司空朔警戒起来,大概也猜出来了,这应该就是浮光掠影的主人,那个伤了绿儿的神秘人,在她们被剑阵困住的时候偷袭过一次,现在又出现了。
“杀了她。”那声音继续蛊惑。
很多时候,没有历经过人事复杂的妖精们,心思纯净,最是容易被人们的言语蛊惑。就像桑虞能够轻易的激怒她一样,而且绿儿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神秘人的话很快就起了作用。
“绿儿,你别听他的。”桑虞紧张地呼唤绿儿。
已经晚了,绿儿的瞳孔渐渐染上了妖冶的红色,身旁的气流涌动,四下里沙叶飞舞,这竟是又要入魔了吗?
这情景和桑虞在梦境里看到的那次一样。
绿儿脚下蔓延出的树枝暴涨出尖锐的刺,意图卷起桑虞,司空朔幻出灵剑抵挡,只砍了树枝两三下,灵剑就破碎了。正是绿儿魔性暴起的时候,司空朔和桑虞哪里是对手,每每要被树枝抽中的时候都只能险险地躲开。
“绿儿。”桑虞情急之下只有拿绿儿失去理智这件事来搏一搏了,“我是念郎啊。”
“念郎?”绿儿的情绪有波动。
“对,我说过,虽然你是妖,可是你也是我的绿儿。我不怕你。”桑虞不躲了,硬生生的挨了一下树枝的抽打,树枝的刺勾破了桑虞已经狼狈不堪的白衣,血顺着破掉的碎衣料流了出来。
司空朔不知道桑虞想干什么,也不想拖她后腿,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么一下,不忍看她血肉模糊,司空朔神色痛苦的扭过头去。
“念郎,真的是你吗?”绿儿停止攻击,愣愣地看着桑虞。
“对,是我,绿儿,你过来,你到我身边来。我们回家,好吗?”桑虞好像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了,那些话自己就说了出来。
像是确定了什么,绿儿脸上露出微笑,挥舞的树枝消停下来,慢慢地缩了回去,绿儿朝着桑虞那里走去,“好,我过来。我们回家。”
“绿儿小心!”在绿儿离桑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远处呼啸而来来一支尖锐的灵箭,桑虞一把抱住绿儿,旋转过来,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那只箭。那箭没入桑虞的身体,桑虞吐了一口鲜血,跌倒在绿儿怀里。
“念郎!”
“桑虞!”
“蠢货。”神秘人低咒了一声,再没了声息。
绿儿紧紧地抱住桑虞,可是桑虞开始咯血,气息微弱。
“桑…虞…你何苦…”司空朔像是断线的木偶,跪倒在地,看着垂危的桑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儿…”桑虞费力地唤了一声。
“我在,念郎,我在。”绿儿泪眼模糊,心如刀割。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从…从来没有。”
“念郎…你别说话了,我会救你的,就像以前那样,我可以让你一直活下去,一直陪着我。”
“不,我不想,不想你为了我去,去伤害别人,拆散别人了。”桑虞的手抬起,摸了摸绿儿的脸,“你…还是那么…漂亮。”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要我放你们走,你要我放过你…”
“傻…瓜。”桑虞艰难地扯出一点笑意,“你…还是那么…傻。”
桑虞已经不是桑虞了,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
在割破手掌后,自己的血曾滴到绿儿的玉镯上,那玉镯上的血迹越来越少不是她眼花,而是血都被镯子吸收了。那镯子,就是思念。
原来思念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思念把自己的魂灵全都倾注在了镯子里,这样,他就不会老,不会死,不会离开绿儿了。
离开绿儿的那场戏,不过是想让绿儿死心,他以为,绿儿死心了,就会回到自己的生活,好好的过日子,不会因为他的老死而痛楚。可是他错了,这些年他看到的,只有绿儿的痛苦而已。
桑虞的血给了思念一股特殊的力量,让思念的灵魂脱离了镯子,依附到血液的主人身上,在桑虞意识薄弱的时候让她看到了他们曾经的种种,在桑虞佯装念郎想要安抚绿儿的时候,真的就代替了她的意识。
所以现在,桑虞就是思念。而桑虞的意识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思念救了绿儿,看着思念倾诉自己的情感。面对绿儿时的心疼,原来就是思念在心疼。
“绿儿…我错了…”这是思念弥留时对绿儿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尽力了,最后一缕残魂的力量耗尽,他该走了。
桑虞的身体渐渐没有了生气。
绿儿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绿儿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信我。”
绿儿把桑虞的身体小心地放下,张口吐出自己的内丹,双手托起,用尽毕生的修为炼化,直到吐尽了最后一口灵气,绿儿的神情颓败下来,皮肤渐渐枯萎,就像干瘪的树皮。
绿儿温柔地托起桑虞的头,把炼化的内丹轻轻放进桑虞的嘴里。
桑虞的身体开始被奇异而美丽的绿色光华包裹起来,身上的伤痕以看得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看着逐渐复原的桑虞,绿儿唇角带笑,身上的红衣逐渐褪去血色,她又变回了那个翠衣青衫的小树精。绿儿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透明,从衣角开始消散,一点一点,散成带着微光的粉末。
桑虞的睫毛颤动,睁眼,眼前尽是飘散的荧光点点粉末,美极。
没有劫后逢生的欣喜,桑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粉末慢慢消失,看了许久,对着眼眶微红的司空朔莞尔,“走吧。”
寸寸年年思君好,了了寂寂余孤痴。
绿儿,念郎是人,你是妖,会老的不是你,是他。人会老会死,而妖不会,他不愿你为了他的老死肝肠寸断,竟想出那样的办法让你离开。心甘情愿困住自己的残魂,只为了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谁能说这样的爱是对的?又有谁能说这样的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