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整个假期都没有和孟其若见过几次,因为他每次叫桑虞出来的时候,桑虞实在不想和孟其若那些朋友在一起,于是总有理由推辞,叫了几次桑虞不出来,孟其若就不问了。于是,沉默,就成了家常便饭。
很快,假期过了,就要开学了。
爸爸说要送她去学校,但这些年他的身体状况看得见的与日俱下,每每在桑虞面前的时候强行打起精神已经是撑得很辛苦了,她怎么能忍心让他奔波?
“爸,我走了,你就别送我了,我都这么大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就别担心啦。”桑虞把行李全都堆到门口,转身和爸爸道别,“医生开的药你要记得按时吃,每个月的检查也要准时做,你不是说就快要好起来了吗?你要乖,要听医生的话才能好得更快呀。”
“好,爸爸知道,你在外面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爸爸在家,挺好,都挺好。”爸爸笑着摸了摸桑虞的头,强行忍住了咳嗽,“咳...爸爸会乖乖听医生的话,你也要乖啊,好好学习。走吧,爸吃完药就去医院,你先走吧。”
桑虞这次要带的行李有些多,本来想自己加油,把东西搬去学校,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好不容易折腾到了车站,实在是拖不动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背包,还有一个大大的重皮箱,还有一袋子爸爸准备的水果,本来她不想带水果,可是看着爸爸的眼睛,她竟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在车站,气喘吁吁的桑虞还是颤抖着拨通了孟其若的电话,“喂?你在哪儿?”
孟其若那边也气息不稳的回答:“我们送月儿去机场呢,她行李太多了,在帮她搬东西。有事吗,小虞儿?”
“哦,没事,那你忙吧,挂了。”桑虞默默的挂掉了电话,又有点想哭了,可是看着那一堆行李,桑虞咬咬牙,自己硬拖着皮箱,背着背包缓缓地走,自己坐车,自己搬行李,自己整理宿舍。
忙完所有,累的瘫软在了床上,很晚的时候接到了一条信息,孟其若发来的:小虞儿,你什么时候开学?我来送你。
桑虞苦笑,回:我已经到学校了。
桑虞不敢睡着,怕回不了孟其若的信息,于是就睁开眼等,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孟其若信息回复道: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来送你啊,小虞儿不乖哦。
桑虞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回什么给他了,仿佛真的是她自己做错了一样。桑虞一夜无眠,却再也没有回信息过去。
开学第三个月,桑虞病了,病痛来势汹汹。
最开始只是痛经,桑虞体质弱,每个月来月事都会肚子痛,这一次她也没太在意,照常泡了红糖水抱着热水袋窝在宿舍。
疼痛隐忍不下去的时候,桑虞托室友买来了止疼片。可是药效一过,还是疼得要命,根本就走不动路去上课,最后不得不请假。
第二日的时候,疼痛稍缓,但是又开始头晕,她根本不能站起来走路,一站起来就天旋地转的晕。室友带回来的饭菜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只有白水她能喝下去一些。
室友们劝她去医院看看,她强撑着说没事,心底极不愿去那个冰冷苍白的地方,只是觉得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终于到了第三日,她头不晕了,胸口却开始翻腾起来,像是胸口里有火星被点燃了一般,灼灼热意烫得她痛苦不已。
连喝了几大杯水后,她终于缓和了点儿,拿起了电话,她不敢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担心,手指滑到孟其若的名字,犹豫再三,还是拨了过去。
桑虞强打起精神和孟其若话家常,孟其若一点没发现桑虞的不对劲儿,倒是桑虞听出了孟其若的语气不太好,便问他怎么了。
孟其若焦虑回答:“月儿生病了,有些严重,情况不太好,需要些钱,我在想办法呢。”
月儿,月儿,又是月儿,去你的月儿,去你的孟其若,桑虞怒极反笑,“要是需要帮忙就告诉我哦,好啦,我先挂了,不打扰你们,孟其若,再见。”
桑虞挂了电话,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掉,收都收不住。
是什么时候开始,桑虞变得这么爱哭了呢?她不是一向很坚强的吗?
哈哈,哈哈哈,哭了一会儿,桑虞又想笑了,一边哭一边笑。
她体内的灼热感这时却又隐忍不发了,手腕上母亲留下的那块手表陡然发出轻微的颤动,桑虞蓦然止住了声,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冥冥中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桑虞静静地换鞋、开门,手腕上有种熟悉的力量牵着她,往外缓缓走去。
她平稳地被那力量牵着走,一直走,从天明走到了天黑,渐渐的人烟荒芜起来。
桑虞竟然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其他。
这时,桑虞的手机响了,手机铃声一声比一声大,看着屏幕上的未知号码,桑虞迷茫了一瞬,按了接听:“你是桑虞吗?”一个焦急的中年女人声音传来。
桑虞动了动嘴唇:“我是。”
“很遗憾的通知您,您的父亲晚期病危,今天下午在本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桑虞手指再也无力握住手机,手机“啪”掉落下来。
她说,什么?爸爸走了?终于,爸爸也要丢下她了。
她终于掩面而泣,孟其若,你曾说我是你的全世界,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在意你的全世界了,你们果然还是喜欢月儿那样会打扮会撒娇,会和大家玩闹的女孩子啊。
爸,你的病情严重至斯,却也瞒了我好久。可是我早就知道了啊,既然你不想我担心,那我就当做不知道啊,可是你为什么不一直好好的呢,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至少,你还在我身边,可是为什么,最后连爸爸都丢下我走了?爸,我会乖,我会乖的,你别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小虞儿现在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要死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到底走到了哪里,只是无意识的一直走,膝盖被树枝划破了,衣服也被露水打湿了。等意识又清醒过来一点之后,她看了一下时间,自己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困顿。她不想吃东西,也不想睡觉,只是发泄着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点力气,折磨自己。
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要是连吃和睡都不能让她开心的话,她得难过成什么样?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能够让她开心的事情,不是吃和睡,而是有人相伴。
吃,有朋友、有爱人的陪伴,她会快乐。睡,有父亲全心全意的守护,她能安眠。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桑虞胸口的灼热感再次袭来,这次比之前的都更为凶猛。望着眼前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汪寒潭,她感觉自己只要踏进去,踏进寒冷的湖水里,就不会难受了。
桑虞腕上的手表瞬间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记忆里母亲温柔的声音凭空在她脑子里出现:踏进去吧,在这里的一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