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是现代社会上一种流行的恶习。它不仅盛行于富人之中,而且也蔓延并严重影响到了一些中产阶级和劳动阶级。
现代人比任何时期都更热衷于金钱,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发财致富,或者希望自己看上去就是那种很有钱的人。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依靠诚实和勤劳来挣钱了,而是希望一夜暴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管通过什么方式,哪怕是投机倒把、赌博或者是诈骗。
奢侈的现象随处可见,尤其是城里人,他们颇具这方面的生活特点。在大街上、公园中、教堂里,或者是其他场所,你都可以看到奢侈的现象。衣着的奢侈只是奢侈的表现形式之一,挥霍浪费的现象才是社会生活中最屡见不鲜的。人们虚荣地过着超过他们负担能力的高消费生活,但后果却可以在企业的失败中、破产的清单上和审判罪犯的法庭上看到。在法庭上,一些生意人常常被指控犯有不诚实和欺诈的罪行。
外表穿着十分华丽,看上去好像很有派头,也让别人感觉你似乎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一些想获得别人的信任、尊敬的人一定会装出一副很有实力的样子。现代人认为,生活一定要有档次,住的房子一定要很漂亮、豪华、舒适,吃的食品一定要最精美、可口的,当然还要喝高档的葡萄酒,并且驾驶最华丽、气派的跑车。但事实上,这些人的生活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只能靠诈骗才能维持这种高消费的生活。虽然每个人都会对洛德帕斯和罗伯森的那种慷慨、奢侈的生活感到震惊,不一为然,但是现在竟出现了成千上万的洛德帕斯和罗伯森。
还有一种勉强过着奢侈生活的人,虽然他们还没有依靠敲诈来维持奢侈的生活,但是他们已经徘徊在敲诈、犯罪的边缘上了。应该说他们拥有正当的挣钱途径,但是肆意挥霍使他们的收入显得特别渺小。当然,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有实力、有派头的人”。因此他们信奉了一个扭曲的信念:“一定要过有钱人的生活。”他们盲目地追求高消费,高档次,根本不考虑自己是否能够担负得起眼前的生活,而是认为要在别人面前保持一种高贵、富有的形象就不得不这样生活。事实上,这样做的结果只会使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甚至使它消失。在他们眼中,他们看到的只是华丽的衣服、高档的家庭设施、奢侈的生活方式、掌握最新的时尚动态。他们将这些东西看成是能够得到别人尊敬的物质基础。当他们欲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他们会精心地打扮自己,有时这种打扮就是一种彻底的伪装和虚荣。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决不能以一种很寒酸的形象出现在别人面前。他们会使用各种方法来掩盖自己的贫穷,使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富有。他们习惯于把还没有挣到的钱提前花掉——他们欠了百货商店老板、面包坊老板、服饰商、副食店的老板一大笔债。令人气愤的是他们竟然像有钱人那样,慷慨地款待与他们有着共同追求的“有钱人”。但是,当他们日积月累的债务拖欠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曾经盛情款待的那些“有钱人”会来帮助他们吗?也许那些“有钱人”早已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只留下这个可怜的人儿在负债累累的圈子里挣扎着过活。
但是,如果有人勇敢地说:“我没有能力负担,”那么贫穷对他的威胁也就会自动减少许多。那些能够和你有福同享,却不能有难同当的朋友,只能告诉你人是怎样由正直变得堕落、势利的,除此之外他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帮助。你应该了解“交际联络感情”是什么意思吧?它根本不能提高任何人的社会地位,在生意场上它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成功人士的话,你主要依靠的应该是你的品格和别人对你的尊重。但是你如果急于在成功之前就感受成果的话,那么你的这种想法不仅不会实现,而且你往日的努力也都是徒劳的了。
“格兰蒂夫人”只是一部戏剧中的典型人物形象。她身上具有一种特殊的生活习惯、追求时尚的信念和对一切事物所产生的欲望。戏剧将她描述成一个粗俗、平凡的人,但是她具有令人惊奇的力量——就是传统理念。我们纷纷模仿她、学习她的一切。渐渐地,我们被她的那种思想、信念紧紧地束缚住了,可是我们对此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或是产生怀疑,相反我们害怕由于我们的懒惰和柔顺会遭到她的训斥。“格兰蒂夫人将会说些什么呢?”这种担心抑制了我们内心产生的一切动机高尚的冲动,并且阻拦了无数个自我否定的行为。
有一种无意识、普遍的思想理念,一直压迫着这些人的个性。他们不提倡自立,而要求人们做到统一、服从。每个人都要在别人的眼色下做事,并且用别人的大脑考虑问题。他们是传统理念的崇拜者和服从者,因此他们只会按照命令向后看,从来不知道向前看或者是向上看。他们被无知和软弱牢牢地束缚住了,所以他们喜欢随波逐流,讨厌独立思考和行动。传统理念笼罩着一切。他们甚至害怕呼吸,害怕自由的空气。他们拒绝发挥一切可以恢复自己天性的力量,拒绝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为他们的精神自由进行多余的辩护。他们满足于摘取别人获得的果实,而不是他们自己获得的或是拥有的。
对于个人的一些私情,这种精神面貌同样也是有害的。我们生活在社会的约束之中,做任何事情都必须以符合我们本阶级的标准为依据。我们对一些习惯性的力量有着迷信般的崇敬。日常生活的习惯也几乎是符合“格兰蒂法则”的。按照本阶级的观念,只要这样做,我们就会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于是对于那些睁开眼睛看世界、追求真理的人来说,由于他们违背了传统理念,反而会面临一场不幸,因为没有什么比对这个世界愚蠢的产生恐惧这种借口更好了。他们担心的只是“其他人会怎么评价他们;并且在一般情况下,发出谴责之声的人并非那些赋有智慧以及有远见的人,事实上却是那些更愚蠢、虚荣和目光短浅的人。”
威廉·坦普尔爵士说:“如果你想成为超越自己的人,或者成为能够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的人,这种想法实际上是一切不道德想法的基础。”坦普尔爵士的话说得真是精辟,所有人类的经验都可以证明他的观点是多么的正确。
只讲面子,对于当今社会来说是最大的恶习之一。人们往往会产生一种普遍的想法——尤其是在中上层社会之中——就是自己的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情况体面得多。哪怕就是那些生活水平较低的人,他们也都活要面子死受罪,硬要把自己打扮得看上去很体面、很有派头的样子。好像只有这样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似的。
在社会交往中,“受人尊敬”是每一个人奋斗的目标之一。就其本质而言,“受人尊敬”是一件值得争取的东西。但争取它的方法很重要。正确的方法应该用恰当的言行来博得别人的尊敬。但是现代人将这种受人尊敬的重点放在了外表。这种外表意味着穿高档、名牌的服装,住在设计考究的别墅里,生活得前卫、时髦;走路的时候能够听到口袋里金币碰撞的叮当声,这些才是获得别人尊重的根源。道德与品位在现代人的心中已经失去了地位,取而代之的却是以上这些人认为的“尊重”。当今,可能有一个人很“受人尊重”,但是实际上他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如果人们过于看重等级和财富的话,弄虚作假和道德败坏就会成为人们难以摆脱的两个恶习。所有人都在努力奋斗,争取进入社会更高的阶层中,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无论是社会地位低的人,还是社会地位高的人,他们在工作、生活中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等级差异。在伯明翰的一个工人俱乐部里,一部分人穿着有燕尾的外套,另一部分人只是穿着很普通的衣服。穿着有燕尾外套的人很看不起那些衣着普通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同一阶层——工人阶级。科培特很恰当地将他政治上的对手称作“亚麻布商人”,当然这个亚麻布商人位居许多人之首。他看不起倒卖亚麻布的小老板,小老板看不起修理工,修理工看不起每天汗流浃背的体力劳动者。贵族家里看牛的仆人认为自己比酿酒商的仆人具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无论你出身于社会的哪个阶级,即使是社会最低层,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你会发现在你之下,还有一群比你更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各个阶级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排他性,这种等级观念在中等阶级之间表现得最为明显。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认为与比自己地位更低下的阶层里的成员打交道是一种堕落。在小村镇,你会发现许多互不往来、关系疏远的小团体。它们之间的关系也许还是相互鄙视的,并且常常用严厉的话语相互斥责、讥讽。在每一个较大的市区里,至少会出现6种不同的等级,他们彼此间仍然是一种你高我低的关系。
对于每个等级里的人们来说,他们都排斥那些希望加入他们行列的地位低下的人,但同时,这个等级里的人们却又在全力以赴,争取打破与他们相比更高的等级圈子的界限。他们渴望跳过这个分界线,能够顺利地进入那个至今还在大力排斥他们的更高等级的圈子。
处在等级前沿位置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向更高的等级圈子攀爬,无数个手段仅仅只是作为向上攀爬的权宜之计。他们提出“我们一定要拥有社会的承认和尊重!”的口号,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坚信自己一定要富有,或者至少看起来要像个富人。因此,他们为追求时尚而奋斗,为达到外表的富裕而努力,为过上中上等人的生活而奋起直追,为得到的一丝成果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正因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原本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令人厌恶、影响心情的战场了,人们的心灵扭曲了,智商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愚昧、乏味和盲目。
现代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最能腐化文明的制度——就是所谓的“大型聚会”制度。人们乱糟糟地拥挤在一个房间里,其中还有许多无所顾忌的家伙在人群中为所欲为,这就是可笑的时尚派队。卢梭曾用偏离常规的语言说道:“我宁肯要一间只要住上一天就感觉屋子里空间很小的房子,也不愿意要一间就是住上一年都感觉它很大的房子。”人们对时尚的理解恰恰违背了这句格言。事实上,一些堕落和灾难往往都是出自宽敞的居室和安逸的生活。除了发生这样的不幸之外,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从未向地位更低的等级的人看齐,反而是向地位更高的等级看齐。
然而,对于那些不道德的因素,与其说是为了维持表面现象,倒不如说是为了维持那种虚伪的表面现象而采取的手段。如果人们获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那么他们就会哪怕是冒一切风险也要把它牢牢地保持住。如果人们将奢侈的消费水平降低了的话,这个世界就会认为他的地位也随之下降了。那些乘着四轮马车、喝着香槟酒,看起来很富有的人,将无法忍受屈尊乘坐二轮轻便马车,或者是喝普通的啤酒。而那些仅有二轮轻便马车,又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认为从乡下的家里到城里的办公室,如果徒步或者是乘坐公共汽车未免有失身份。所以他们宁肯在道德上堕落,也不愿意在社会等级上下降;他们宁愿向不诚实的恶习低头,也不愿意在那个大蠢货——“这个世界”——那里失去虚伪的掌声和虚假的尊敬。
像这样的例子每一个人都能想起数百个。例如,那些“令人尊敬的人”从一种奢侈走向另一种奢侈,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那些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财富,只是为了维持他们辛苦换来的远扬的名声,并且可以在崇拜者面前大出风头;但是当这一切像泡沫一样突然破灭的时候,这些“令人尊重的人”将面临最彻底的破产和毁灭。在“这个世界”中,像这样的例子也许有成千上万个。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商业界,有五至六成的商业欺骗行为的根源是一种病态的“维护面子”的道德观。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现象。
为了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人,在这个四处都充满着虚情假意的世界里,还有什么不能用来牺牲的呢?安定、正义、真理、高尚——这些只不过是用来维护人们虚伪的外表。人们一心要成为“令人尊敬”的人,所以他们必须去欺骗别人、耍阴谋、搞欺诈,他们伪装得十分好,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们面罩后面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人们必须折磨和奴役自己,因为他们必须赢得“世人”的掌声,或者至少要得到“世人”的好评!从而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爱慕虚荣的人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失去他所获得的在阶层中的尊敬。他们宁可离开人世,也不愿意结束这种时尚、高品位的生活。几乎没有人因为贫困得衣不附体,食不果腹,饥饿难耐得不得不去自杀。事实上这些人自杀的基本动机就是因为这种虚假的争强好胜!约·巴洛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会因为买不起一块面包而去自杀,但常常有人因为缺少一件大衣而自杀。”
处在这种卑劣的,令人感到悲哀的等级观念制度中,妇女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牺牲品。在她们的成长过程中,她们被灌输了一种错误的教育内容,从而学会了如何根据人的外表情况——而不是人的内在价值——做出评判。这种教育内容使她们努力地讨好别人,取得别人的欢心和羡慕,而不是提高并发展她们自己在心理和智力上的能力。她们决心成为一个追求时尚、举指文雅、拥有一些特权的人,并且奋斗的最终目标是能够在社会上独占一个令人尊敬的位子。罪恶和道德败坏对于她们来说,远不如“没有教养”可怕。妇女们被囚禁在排外主义的监狱之中,她们变成了琐屑的说教、风尚、文雅等诸如此类的俘虏。她们与生俱来的那份善良被完全地扭曲了,然而幸福——最根本的源泉——对那些不分等级差异的人产生的同情、友善之心也都被封闭了,就像一口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