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面儿上,却是强忍着激动将天启训斥了一顿。
但即便如此,天启还是乐此不疲。
时常会似是不经意般叫错。
有时候,沐辰看着天启那越来越深沉的个性,心中不由叹息。
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了。
不知道欣悦在面对他的时候,是不是会越来越觉得伤心呢?
前些日子,欣悦与风清扬成亲的消息,自然而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对此,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那日,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一个人舔舐着心中的伤口。
除了三餐之外,谁也不见。
就连清灵寺的主持大师找他下棋也不去了。
原本以为,这么做,对欣悦是最好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还是难免觉得不甘。
但是,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既然决定了,就断没有后悔的理由。
翌日,他站在寺庙前的空地上,看着山间青葱翠绿灵气逼人的景色,心中一片平静。
这时,净空大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施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大师,我不后悔。”
经过一天一夜的洗礼,他终于想通了。
只要她能幸福,即便自己心中再怎么难受,他也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更加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一生,能够认识欣悦,与她相爱、相知,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以后的日子,他会小心翼翼地守着他们在一起时那些甜蜜的回忆,心如止水般,过完此生。
净空大师闻言,口中又是落下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一切皆已成定局,无奈,更无法去改变什么了。
如果硬是要去改变的话,那么,将会受到影响的人,又会有多少?
所以,他没有再去劝说沐辰。
时光,就在不知不觉间,从指缝中悄然滑过。
一转眼,多年过去,这些年来,王府中,欣悦的一举一动,沐辰几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包括,明日,她便会与清扬一起,云游天下。
而他,却连偷偷地去送她一送的勇气都没有。
翌日,阳光暖洋洋地照耀下来,四处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明媚春光。
与这片生机勃勃不搭调的是,沐辰居住的厢房里,四处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间将门打开,颀长的身躯挡住了门口大半儿的光亮。
房间里由于门窗紧闭的缘故,光线很是晦暗不明。
可是,即便如此,当沐辰往门口看去之时,还是难掩他心中的惊讶。
“萧王爷,你怎么会来?”
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天启和天颖,他是住在这里的。
“萧王爷?呵,父王,你究竟还要欺瞒我到何时?”
萧天启忍不住一声冷笑,可是话语中的颤抖,却泄露了他此刻激动无比的情绪。
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当这一声“父王”脱口而出之时,他眼中那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已然顺着他那与沐辰酷似无比的脸庞,缓缓流下。
而沐辰,则是陡然间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心中的激动,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诡异的沉默,在这对父子之间快速蔓延。
房间之内,两人就这样一个震惊无比,一个满目期待,如此两相对视着。
但是,只一会儿,沐辰便仿佛想明白了似的,努力稳住心中无法自已的激动,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无波般开口问道:“是王烁告诉你的?”
他这回答,无异于默认了他的身份。
但是其实,他也知道,不管他肯定还是否认,天启这声“父王”既然叫得如此肯定,那便已是有十足的把握。
“呵,当然不是。王叔对你那么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违背你的命令告诉我?”
萧天启又是一声冷笑,遮住阳光的身躯,却缓缓步入室内。
沐辰见状,没有再继续追问究竟是谁告诉天启的。
想也知道,天启自小就异常聪敏,能猜出他的身份,甚至现在能够查出他的住所,都不足为奇。
怪只怪,是他太过大意了。
只是,如此说来,岂非……
沐辰思及此处,心里顿时一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很早,早到……我也记不清了。父王,你可知,娘亲闲时最喜欢给我和天颖讲你的事。我们天天听,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娘还是会不停得讲。”
萧天启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沐辰面前,眼中的泪水,从方才起,便一直不曾间断过。
娘曾经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谈。
可是,谁又能知,只是未到伤心处?
现如今,如此直面他的父王,他还怎能保持常日里的冷漠和淡定?
他缓缓地蹲下颀长的身躯,抬头看向戴着面具的沐辰。
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是那样的复杂。
自从知道沐辰就是父王的那日起,他便知道,他的父王,原来一直在暗处,爱着娘,也爱着他和天颖。
可是,更多的,却还是气愤。
他气父王忍心丢下娘亲不管,也气父王丢下他跟天颖不管。
可是,这所有的怨恨,却总是在见到他的时候,便消失一空。
他知道,父王会如此,也正是因为爱。
他是得多么爱着娘,才能做到忍着剜心般的痛楚,离开她。
甚至于,亲眼看着她走向另一个男人。
沐辰闻言,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痛楚,因着天启这番话语,如同开了闸一般,悉数一涌而出。
本就充满悲伤的眼眸,在这一瞬间,泪水满布,沾湿了他戴在脸上的那张面皮。
“每次,娘亲说起你,开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温暖而又幸福的。可是说到后来,越说,便越发哽咽,越说,脸上的泪水便总也止不住似的。”
萧天启似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
可是,他这每一句,每一字,都令沐辰的心,宛如刀割一般,难受得紧。
“天启,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沐辰那低哑的嗓音带着万分的悲痛,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求。
欣悦的痛苦,他何尝不知?
他亦是每日生活在痛苦和煎熬之中,只盼着能看到她幸福。
可是,这些年下来,他却总有怀疑的时候。
他总是不停地问自己:她幸福吗?她真的得到幸福了吗?
然而,这个答案,却是他怎么也不愿去想的。
因为,如果她不幸福,那么他的离开,便真的成就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天启,你有没有将我的事情告诉你娘和你妹妹?”
沐辰似忽然间想起来一般,满面惊惧地双手紧紧抓住萧天启的双肩,十分紧张地开口问道。
萧天启闻言,却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父王,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告诉娘你还活着。但是,你真的打算永远都不让她知道真相吗?”
“那就好,那就好。”
沐辰得到满意的回答,却是失了神一般口中喃喃地说了两遍“那就好”。
而后,他方才收回目光,看向萧天启。
“天启,你既然能找到这儿,相信你也已经知道父王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如果你换成是我,你还能有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吗?”
毫无疑问的,沐辰的这个问题,令萧天启沉默了。
他的儿子,不仅仅继承了他俊美无双的长相,同时,也继承了他高傲的心性和自尊。
同样的处境,父子两人,竟连选择都是出奇的像。
萧天启的沉默,无异于赞同了沐辰的选择。
可是,他却也知道,父王的决定,并没有让娘比以前更快乐。
只是,不至于日日对着他心中忧伤罢了。
思及此处,萧天启忽然间伸手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又伸出手去,也为沐辰擦干眼泪,方才微微一笑,提议道:“父王,要说起来,你从不曾与我下过棋呢。今日我们对弈一盘如何?”
他边说便站起身来,还未待沐辰回答,目光便已然一眼瞧见房间内摆放着的棋盘,顺势走过去将它拿起。
这棋盘虽放在角落,但却很平滑干净,一看便知沐辰平日里一定时常下棋。
而沐辰则是未料到天启竟会忽然改口,略一愣怔,方才有些木讷地回道:“好,当然好。”
这还是第一次,他能够光明正大的以父子身份,与天启同坐在一个房间里。
此时此刻,沐辰心中的欣慰是无法言喻的。
虽然境况有所不同,但是,他却已然依稀能够体会,多年之前,他与欣悦一同回萧王府之时,与父王第一次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得那顿气氛还算和谐的饭。
他想,当时的父王,心情一定就如同现在自己这般,甚至更甚吧。
窗外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屋内的桌案上,将父子二人专心坐在棋盘跟前的模样和氛围衬托得格外温馨。
沐辰一边下棋,却一直心有旁骛。
有些问题,他很想问天启。
可是,踌躇半晌,他心中又觉胆怯,半天不曾问出口。
就如同下围棋一般,每走一步,都要思前想后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犹豫半晌之后,方才将手中棋子落下。
沐辰含糊其辞的模样,落在萧天启眼中,即使他不开口,他也已然猜到父王想要问什么。
毕竟,今日,是娘跟风叔叔一起离开的日子。
所以,他状似随意地落下一子,可是,口中却主动说起:“我上山之前,娘已经跟风叔叔一起出去游历了。”
“哦。”
沐辰听到心里想问的问题,不由心头一跳,面儿上却表现得镇定自若,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只是,乱了的心,却令他无法将注意力如数集中在棋盘上。
他一早就知道今日是她和风清杨一起离开的日子。
所以,从刚才开始,他便一直想问,他们走了吗?
她一切都安排好了吗?有没有少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