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我没死，一切都是我让王烁安排的。”
沐辰吃力地向前走了几步，身体更是摇摇欲坠，让人看在眼中，只觉得仿佛他下一刻便会摔倒一般。
老王爷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将他扶住。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之后，方才说道：“沐辰，坐下来，慢慢说。”
“是，父王。”
沐辰闻言，顺从地坐到了大帐中的椅子上，而老王爷，亦是坐在了他旁边。
待其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方才问道：“沐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
“父王，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沐辰亦是深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激动无比的情绪，方才开口道：“父王，你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撕下了自己脸上那张精致而又逼真的面具。
而后，露出来的那张面容，连老王爷看了，都是瞬间睁大了双眼，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诈死？才离开欣悦？”
老王爷一瞬间反应过来，但仍是双眼圆瞠着开口问道。
“父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沐辰再度将面具戴上，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沐辰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十分平静地娓娓道来。
而老王爷，亦是故作平静地听着，但心中，却仍然是震撼之极。
原来，沐辰当日在战场上，的确已然奄奄一息。
后来，是他在临昏睡过去之前，用蚊虫般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交代王烁，让他尽快去找西门无涯。
当今世上，如果连他都无法救回自己，那么无需多说，其他大夫更加不可能有这个本事。
然而，天下之大，如此紧急的情况，上哪里去找人？
王烁正自焦急之下，却见西门无涯竟十分突兀地找上门来。
心中一喜，他连忙请他为自家王爷医治。
但想不到的是，沐辰此次，竟是伤得如此之重。
更让十八铁骑惊讶不已的是，沐辰的功力，竟然只剩了往昔的一半儿。
这一点，无疑让所有人都很是不解，心中更是充满了疑问。
之后，沐辰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
在这些天里，他口中心心念念的，除了欣悦，还是欣悦。
以至于，王烁等人听在耳中，心下更是一片酸涩。
就连西门前辈见状，都是哀叹声连连。
最后，他这一条命是救回来了。只可惜，已经是面容尽毁，身有残疾。
醒来之后没有几天，他便吩咐了王烁他们，制造他死去的事实，从此，他再不会回王府。
初时得知他的决定，十八铁骑以及西门无涯都是苦苦相劝。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他明知王妃不会介意他的残疾，更不可能因为他毁了容便不再爱他。
可是，他却还是执意要这么做。
任他们如何苦言相劝都是徒劳。
所以，当他们看到王妃因为王爷的死，而那样的伤心，那般的痛苦之时，他们的心里，亦是难受不已。
却不能够将王爷还活着的事实告诉她。
事到如今，已经将近一年，眼看着老王爷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日比一日神色憔悴。
他们这才不得不规劝沐辰，让他与老王爷见上一见。
就算是他不打算再见王妃，但是，为人子女，又怎能眼见自己的父亲日渐憔悴？
是以，沐辰在他们众人的规劝之下，终是决定妥协。
却也只是决定偷偷与父王见上一面。
目的，只为了让他心安。
事情，就在沐辰的三言两语中，简单与老王爷交代了一下。
可是，就算他说得再云淡风轻，老王爷仅是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他这段日子，想必没少受苦。
只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沐辰是那样的爱着欣悦，为何不愿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么想着，老王爷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口中与王烁说道：“王烁，你先到外面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属下遵命。”
王烁得令，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大帐之内，再度恢复了一片宁静。
老王爷就那样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心下，却是一片复杂。
犹记得，他从小的时候起，跟自己就不亲近。
每次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敌意和憎恨。
这中状况，直到他母妃去世之后，变得更加的严重起来。
他每次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反倒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般，是那样的憎恨。
这些年下来，他心里虽然疼着他，面儿上却要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
只为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也让他的心里好受些。
父子之间的结，埋藏了多年。就如同无人管理的藤蔓一般，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若非欣悦，恐怕，自己与这儿子的心结，永远都无法解开。
欣悦，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好孩子啊，只是……
如是想着，老王爷口中又是一阵叹息：“沐辰，欣悦她，这些日子，不比为父过得好啊。”
他这话，说得很是语重心长。
眼见着欣悦每日强颜欢笑，他这个做公公的，心里又怎能好受？
“父王，这些我都知道。”
沐辰听言，心下又何其忍心？
他的心，也疼啊。
欣悦的状况，她的伤心，她的难过，每天王烁他们都会向自己禀报。
甚至于，她为了给自己报仇，竟还去了战场。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可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的自己，早已经变得一无是处。
说他骄傲也好，说他自私也罢。
倘若他再次出现在欣悦的面前，即便他知道她不会在乎。
可是，他在乎。他不想看到她每天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怜惜的表情。
更不希望她每日过着那种伺候自己心又宛如刀割一般的生活。
所以，他选择了死去，从她的生命中，永远的死去。
因为，自己已经无法给她幸福，更无法让她幸福。
那么，就让另外一个人，代替他，好好地照顾她吧。
他相信，那个人，如果是清扬，他一定可以做到。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老王爷不由抚额叹息，双眼定定地看着沐辰：“不如这样，你今日便跟我回王府去，去见见欣悦吧，可好？”
“父王，万万不可。”
沐辰一听，说话的语气顿时着急起来：“父王，我不能，不能让她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能？沐辰，你知道欣悦她不会嫌弃你的，为什么不能？”
老王爷闻言，也不由有些激动：“你可知，她为你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每次我去看她，见她对着已经睡着的天启默默流泪。为父的心里有多么的愧疚？你不知道吧，天启那孩子，长得太像你了。面对他的时候，欣悦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可曾想过？”
“父王……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到这里，沐辰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平日里光彩闪烁的眼眸中，早已经泪光闪烁。
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流出，情绪亦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去见她？沐辰，你这样对欣悦，不仅仅是对欣悦残忍，更是对你自己的残忍啊！”
老王爷见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痛苦，双眼中早已是老泪纵横。
然而，他口中声声规劝的话语，却还是无法撼动沐辰那早已坚定不移的决心。
“父王，我不能，我是真的不能去见她啊！”
沐辰心中早已伤心欲绝，不是他不想，是不能啊。
曾经多少个日夜，他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还有勇气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是不敢，更是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沐辰，这不像你，这实在是太不像你了！”
老王爷忽然间站起身子来，几步来到他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质问。
“父王，我无法想象，我跟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走下去。”
沐辰这话，几乎是抽噎着从口中说出。
“父王，您知道吗？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幸福啊……可是您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还有能力给她幸福？”
说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顿，深深呼了一口气，似是要将心中的郁结全部呼出一般。
可是，没有用，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仍然堵得难受不已。
“父王，我若是回去了，对，欣悦她是不会介意，并且还能继续爱我。可是我不行，我不能看着她每天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更无法想象她前一刻还挂着笑容跟我说话，转过脸去却又默默哭泣。父王，您觉得，我若是回去了，欣悦她，还能幸福吗？”
说着说着，沐辰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将心中所有的顾虑一次性说出。
这些，才是他不愿再次出现的真正理由。
欣悦的性子，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可他若真的回去了，或许，他没有死，他还活着，这样的喜讯，足以让欣悦在短时间内惊喜一阵。
但在这之后呢？
首先他们是要朝夕相对的夫妻，她每天看到自己这张尽然毁掉的脸庞，以及这副残破的身躯之时，她可能不伤心吗？
不可能，或许，会尽量表现得不在意，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偷偷地躲起来为他伤心难过哭泣。
他又怎么能忍心让她过这样的日子呢？
娶她，就是要给她幸福，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他做不到了，他是真的做不到了啊。
“那怎么办？沐辰，难道你真的打算永远也不让欣悦知道你还活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