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稀罕的美国交换生放学时留在教室学习,过不了十几二十分钟,教室内外还是照常冷清。因为学校还没有发新校服,所以斯奕最近一段时间都暂时穿着自己的衣服。我看着他认真地拿着平板在查资料,衣服依旧是简单的白T上几个黑色的英文字母,衬得他的肌肤有些许白如雪。一刹那想起那天他在梧桐下衣服上鲜活的小金蝶,心中一动,我拿过素描纸就开始起笔。
安静的教室里除了画笔摩擦素描纸轻微的沙沙声,就是两道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气氛有一种说不清的宁静,导致我这一画就忘了时间,收笔时看到窗外已然红似血的夕阳才顿时恍然大悟。
“你是艺术生吗?”斯奕平静而淡的声音响起。
我吓一跳“啊”了出来,转身看他:“原来你还没走啊?”
他看我被吓得半死,忍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合上了辅导书,“你们学的科目内容好难,如果我不现在努力是完全跟不上步伐的。今天是例外,程珉去开会不能帮我讲题,平时快六点就走了,现在都快七点了。”
“你们这是好基友啊,”我伸了个懒腰,开始唰唰地收拾书包,“不过你们俩能够搭上我倒是真觉得挺稀奇的。”
斯奕眉一挑:“怎么说?”
“他有一次把陈一梦的一杯水给喝了,结果陈一梦当场往他小弟弟就踹了一脚,说他不是人偷吃了她养了两个多月的水晶娃娃(就是那种越养越大会褪色的那种),”我耸耸肩,“我的结论就是你可能和他一样二所以你们俩才有共同语言,That’sall,thankyouforyourlistening。AndIthinkIshouldgohome。”
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我下楼阶单一的脚步声,静谧而又落寞的气氛充斥着周身的空气,倒让我有了种被世界遗弃的错觉。我无谓地笑笑,一口气哒哒哒冲到楼道口,不料被锁起来的铁门硬生生的让我来了个悬崖勒马。
我目瞪口呆地透过铁门的缝隙看外面,远处门房有些微弱的白光,大概是门伯在里头吃饭,校道两旁和操场上更是没有人的影子,连垃圾车也不在。从我看到铁门被锁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真的被世界遗忘了。
“顾茗。”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看见斯奕朝他右手边的窗户指了指。他站着的地方是介于一楼和二楼的过度楼层,而那个窗户外面是学校的教师停车场,因为楼层不高且窗户矮小,所以并没有安置防护栏。祖母绿的车棚顶在夕阳的渗透下发出淡淡的荧光,还有一丝调皮的溜到了斯奕的球鞋上。
我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三步作两步踩着台阶来到他身旁,费劲地拉开布满尘埃的玻璃窗,伸长脖子朝窗外看了看,说:“倒是没什么车,只是这最少有两三米。”
“这个点学校没什么人,喊人的话这离校门太远也没人能听见,我刚看走廊那边高三楼道口的铁门也被上了锁,除了这无路可走。或者你想要在学校呆上一晚体验不同于常的生活。”斯奕说得很平静,仿佛被锁在教学楼里的人不是他,“我先跳下去,然后在下面接你。”
他把窗户拉开到最大,娴熟地把书包从背上取下就往窗户外一扔,然后双手撑着窗口沿一跃而下,只一秒便不见人影却听得窗外扑通一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点泥都不拖。我趴到窗口往下看,只是白T上擦了点灰,顿时松了口气,然而放下的心还没放稳,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斯奕在底下喊,“顾茗,书包先扔下来,人再下。”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抖了,两三米对斯同学那个一米八多的大身板当然是小意思,谁考虑过我才一米六多一点?想归想,我还是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在窗口朝斯奕的方向往下扔,他稳稳地接住放在自己的书包上。
“你别紧张,大不了我给你当肉垫,跳吧。”他说完,便真的张开了手。
被他这么一说,我本来已经不紧张的神经瞬间又紧张起来,整个人已经蹲在窗口可是腿又打起了哆嗦,又那么恰好突然一阵挺大的风吹过,我一个脚滑啊地大叫一声就那样整个人掉了下去。
顿了有一会,我试探性地睁了睁刚才因惊吓而紧闭的眼睛,意识到想象中的骨折没知觉脑震荡并没有如期而至,甚至连痛感都没有。这时,斯奕有些隐忍的声音从我身下(勿歪啊妹子们)传来,“顾茗你看着挺轻飘飘的,想不到居然是有料的。”
我腾地一下从他身上爬起来,偷偷地瞄了眼自己才微微起伏的胸,有些恼羞地说:“你才有料呢。”
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斯奕正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揉揉腰脊,突然听到我这句没头没尾的反驳,怔愣了好半会靠着墙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看他笑得肆无忌惮,嗖地从耳根红到了脸,有点磕巴地说道,“我、你、我说错话了还不成?”
斯奕把书包扔给我,自己又潇洒地往肩上一扛,迈开大步伐朝校门走去,“有没有人说你很好玩?”
我接过书包就跟着追上他,听到他用“好玩”这个形容词来形容我的时候不经用鄙视的目光将他的后背来回扫射了几次,说:“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位Lady,真的合适吗?再说了,我不就是说错话了,我有料的啊。”
“嗯,你有料,我也不是没有料啊。”
等我反应过来掉进了斯奕这只千年蜘蛛精的盘丝洞,再瞪着眼转过头时,人却已经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自嗨地扮了个鬼脸,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向学生寄车场走着,谁料想斯奕骑着山地车突然从一旁的路巷窜了出来停在我面前。我刚想拿眼睛睨他,又蓦地被他认真的神情以及那双在夕阳下尽显透彻的银褐色双眼看得一时出了神。
他的声音是我所听到的久违的真诚:“顾茗,我希望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