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抢先开了口,“她嘴这么硬,不妨这次就让她把命断送在这里,不然以后还要看着碍眼。”说着话,落花手中已经出现了落花剑。
芜寻的目光毫不闪躲,一个从未涉足世间仇怨爱恨的小妖精,一个干净纯澈的灵魂,对死亡的威胁坦然以对。
她从不知她究竟为何物,这三界之中也没有她的牵挂,她更没有想过她的终结在何方。
也许就在这里了吧。
“诶,”芳草拦住妹妹,“别这么冲动,听雪罗怎么说。”
雪罗扬眉,高高在上的看着芜寻,“芜寻,别这么硬骨气,谈个条件如何?”
芜寻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仅仅是默不作声,听着她说完。
雪罗噙起一丝媚笑,“如今你的性命在我们手上,若是你听话,告诉我如何用玉石修炼,那么我们便放了你,若是你仍旧这样硬气,那我们只好吸干你的精魂,享用了你这一身来之不易的道行,你要知道,在这玉山,谁不知我雪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
芜寻抿抿嘴唇,眼神清澈,像是玉镜湖一样足以看见眼底那一丝毫无牵挂的神色,她嘴角轻轻上扬,“我好话说尽,芜寻了无牵挂,雪罗姐姐却不知芜寻也是这样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妖精呢。”
雪罗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实际上她早就想要对芜寻下手,她就是讨厌芜寻这样好的运气,就是讨厌芜寻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的利爪已经初现锋芒。
墨竹还在一旁期期艾艾,想要阻拦却不敢,只用一只手微微捂住眼睛,好像害怕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
芜寻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头顶上方有一股力量,要将她整个人扼杀在这里。她浑身不能动弹,玉戒指借由手指传递到四肢微淡的玉光,她的全身都散发这玉石的微光,透过绿色的树藤,像是水中倒映的高贵明月。
她无法阻拦死亡向她走来,她只想离开的干净一些。
芜寻微微闭上双眼,头顶上力量的源泉不断向她靠近,然而她的心没有丝毫惧怕,这时她想到原先在玉城亲眼看见过有一个大娘被车撞倒在地,她的家人抱着她当街哭了许久,那个垂死的大娘,眼神中没有任何的牵挂,也没有回应家人哀婉的呼唤,她只是自己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直到她笑着闭眼离开人世。
站在一旁旁观的人叹着气说道,人在临死之前会想到从前种种,尤其是最为难忘的事情,前世缘起,一生牵挂,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都会看得见。
可是她呢?她闭上双眼,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想不起,没有前世,没有牵挂,芜寻这才感到很是凄凉,原来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开始,又黯淡无光的结束。
她的胸中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情绪,急欲如涛涛江水喷涌而出。像是从前吃过的酸杏,酸涩入喉,难以下咽,却又不像,因为这种感觉又有些苦涩,好像要生生扼住她的咽喉,撕心裂肺的疼痛。
“将军,将军…”
“止安,别丢下我…止安…”
一声又一声来自遥远天际的声音,飘渺,无形,这柔软却心痛的声音真的好熟悉,好熟悉,顷刻间又觉得陌生,从未听过这样心碎的呼唤。
她闭上的双眼感觉到有寒光闪过,她的眼前却有什么光芒,似是往日搜罗的玉石的光芒,可那更耀眼一些,更轻柔动人一些。
什么都没有开始,也该结束了。
良久,芜寻眼前的光芒和耳边的呼喊都消失不见,那种让她心酸心碎的感觉也被抽去,山崩海啸的片刻仿佛就在记忆的前一页,好像有什么发生过,好像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想。
四周都没有声音,溪水咕咚咕咚地流淌,时间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浅浅的呼吸。
芜寻感到身上的束缚没有了,身上能感觉得到的是夜风的凉爽,而非那潮湿的树藤捆绑在身上的窒息感。
她睁开了双眼。
小草被踩的东倒西歪,眼前树藤像是有被拽开或砍裂的痕迹,崩裂成一节一节散落在地上,还有断裂的竹子,残存的花瓣,这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样子,方才打斗的很是激烈。
芜寻扭了扭脖子,好一阵疑惑,这些家伙都去哪儿了?怎么会放过她呢?
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借着弯月的亮光,她的眼睛里看见一张老脸。
那张老脸上有两个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和她对视。
那张老脸的额头上,有数不清的皱纹,他两颊的皮肤已经松弛,可是松软下来的肉看起来软绵绵的,看起来让人有种想要揉一揉的感觉。
那张老脸的眉毛是长长的白眉,两根眉毛长的几乎可以编根小辫子,他的胡须也是长长的吊下来,和他飘逸的长发浑然天成。
那张老脸有两片薄薄的嘴唇。
他正吧唧吧唧着嘴,眨巴眨巴着小眼睛,近距离地和芜寻,对视…
芜寻双眼越瞪越大,勉强咽了一口口水。
想来此刻已经接近天明,溪边小树的叶片上已经开始滴落露珠,溪边恰好有光滑的石头,露珠从树叶儿上滚落下来,坠在石头上的声音,对于妖精来说,足以听得见。
一滴…
两滴…
三滴…
四滴…
芜寻双脚不听使唤似的,向后一点一点撤,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摔在了地上。
芜寻两眼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个,这个略微显老的老头儿。
“啊…”
突然芜寻放声大叫起来,将原本应该发生在五秒前的事情放在了此刻进行,因为她似乎才反应过来。
“哎,哎,你别乱叫啦,停下,停下!”
这老头儿捂着耳朵,整张脸因为皱眉而全部皮肤紧缩起来,看起来十分滑稽,他赶紧跑过来想要阻止芜寻的喊叫。
芜寻看见他过来,立刻停止喊叫,双手按在地上,向后挪动着,有些警惕地看着这个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