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旖的娘亲栀娘是相爷夫人的陪嫁丫头,按理说地位也不低,却被相爷夫人随便嫁了个下等侍卫。偏这侍卫脾气极坏,稍不得志便对栀娘拳脚相加,可怜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刚生产完就活活吊死在房梁上。相爷心好,安排人照顾苏旖,在她满十岁后又将她分到小姐身边当了贴身丫鬟,直到现在已余五年。
苏旖说这话时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
“伤是在那时候留下的是么。”答案早已知晓,可我依旧想开口询问,苏旖的表情太过平淡,让我深深的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嗯,小姐的话就是我的天。不过,这点痛和爹爹罚我的时候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苏旖笑,“总是说爹爹脾气不好,心肠硬,能把人往死里打,可是只有我知道,落在我身上的除了滚烫的鞭子,还有液体。”
这是另有隐情的意思。我打了个哈欠,太过复杂,听得头疼。偏殿有门开启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别人也许听不出来,可作石头的唯一一点好处就是感官灵敏,那人急匆匆的走着,到了门边反而停了下来。
或许我应该做些什么吧。于是我敛唇,问她:“既然她这样待你,为何还要对她这般好?”
苏旖笑开,笑容漾在唇角,明艳不可视:”大人觉得,我真的如此善良,善良到懦弱么?”
我摇头,可又实在想不出原因为何,苏旖道:“很多事都无可奈何,有时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似真似幻,真假参半,总是人生苦短。我不想总是为别人活着的,即使这个别人是过去的自己。”
自由啊。我暗自叹了口气,她的确目的并不单纯,可我并不想把城府二字和她联系上,只能道她是绝顶聪慧,是可怜么。
沉重的楠木门被推开,金冠束发的离墨夜目光灼灼,看向苏旖的眼神含着炽热。苏旖没有想到年轻的帝王会隐匿在这座无人的空殿,匆匆忙忙用面纱遮上脸,起身向东殿门跑去。
在残存的记忆力,东殿外是一个极大的池子,里面有砂国进贡的锦鲤,要绕过它需走上整整一个上午,我饶有兴趣的看着离墨夜要追着美人离去,不料他却停在我面前,神色冷清,眉眼冷淡无情。
“怎么不去追你的美人?”我打趣道。
“也是无聊。”离墨夜唤来殿外的宫女,“好生收拾着,这地,脏了。”言罢不紧不忙地踱出了东殿门,时机刚好,恰好到面纱遮面的苏旖刚好跌落水池。离墨夜一愣,也只是愣了片刻就上身捞住她下坠的身子,至此,他才发现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子,有一双极妩媚的眸子。
“你可愿做我的妃。”离墨夜问她,却是三分试探七分假意。
果然眼睛的主人慌乱起来,葱白的指胡乱抓着,揉皱帝王玄黑的龙袍。离墨夜显然是有些嫌恶,手上一松,苏旖坠入池水,大片大片的锦鲤在她身下绽开,像极了晕开的扶桑花。她像是极不相信,漆黑的眼睛大大的张开,妖娆而凌乱。
离墨夜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碎开的声音。他想起年幼时喜欢过的第二个人,她是父皇的第六个妹妹,比他要大上八岁。那时他刚刚失了母妃,离暮也睡着,也只有她还惦记着他,于是他就对自己的姑姑生出了那么一些类似喜欢的暧昧感情,这也成为了那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的事。
然,还没有等他纠结出这种感情是什么,辉映池就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的姑姑,年仅十六岁的姑姑,带着一身的绯红,躺在了他的眼前。太医说公主是喝了堕胎药之后投湖自尽的,这于皇家是丑闻,因此对这位公主,画上污点的皇家只用一只朱笔抹杀了她还活过的痕迹。
而苏旖此番,就像是当年他的姑姑,那样脆弱无力,黑发在水中荡开,纠结着无奈。离墨夜的心,突然有那么一点疼。
黑色的身影紧随着坠入深水。
离着辉映池很远的我只笑,不过一场戏,何必演的如此真切,难道真的是入戏太深。
痴人说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