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正自洋洋得意间,忽听得那鸢武一声讶异:“竟有这等事?有人敢撩拨锦衣卫?”声音虽是极低,但方晖练了乾坤挪移心法之后,耳聪目明都较以前厉害得多,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撩拨锦衣卫”这几个字一出,方晖心头蓦地一惊,想起日前那夺走自己令牌的王亦宸来,此人武功精强,当时又是黑衣蒙面,又抢了自己北镇抚司的令牌,当是不利于锦衣卫了。念及于此,忽地又想到,此处的锦衣卫暗哨,恐怕不是笨到为了劫镖之事,看情形大多是为那王亦宸而来,此人听声音年龄不大,倒是好手段。
打尖已毕,那鸢武过来相询方晖,因事急赶往少林,须要快马劳顿,问他是否依然同行。方晖心想人武镖局与锦衣卫熟络之极,与他们同行遇到什么事情也好颓唐,当下言道事出从权,自己便也随鸢总镖头同往了。
五人各乘一匹健马,二十只蹄子宛如翻盏一般,大路上播土扬尘,往少林而去。村店内人武镖局的众镖师送至大路之旁,一人向身边之人问道:“李镖头,你看总镖头此番之来,可查得出劫镖之人么?”那李镖头道:“这我却不知,但武当山下十一人,这嵩山脚下又是十九条人命,如若查探不出,咱这人武镖局的镖旗,恐怕在没脸出现在江湖之上啦!以我所见,恐怕最难的并不是追查凶手,难的是总镖头失却了重要物事,却如何向锦衣卫大人交代。”
五马疾行,数十里转眼即到,方晖未曾到过少林,自一苇亭以上衔阶而行,但见古刹寂寂,两路边苍松悠悠,好一处武林圣地。
鸢武见了知客僧人,那知客僧引接五人前往会客的禅房而去。及至门前,方晖跟鸢武告了个假,说道:“晚辈一路跟随总镖头来到此地,这便去寻故友了,山高水长,总镖头你我来日再见。”那鸢武亦不挽留,说了好多客气言语,两人拱手作别,鸢武率三名镖头进了禅房,方晖四下打量,欲寻人来问温恭所在何处。
正自没理会处,只听得破空之声起,一物自禅房内飞出,径奔方晖脑后。方晖此时背对禅房,但身手便捷,自觉心灵手顺,转身反手抄过,却是一只茶碗,尚带微温,碗中茶水滴水未洒。
正诧异之间,见一人走出禅房,却正是鸢武手下镖师,当下躬身道:“方少侠,请进屋一叙。”
方晖见此处距离说远虽是不远,但也有数丈距离,那茶碗自房内飞来,涓滴不洒,出手之人武功必是极高的了。鸢武本人极是客气,这茶碗飞来,虽是相邀之意,但却颇为无礼,想来不是鸢武,他手下的镖师无此功力,更加不必提起,莫非是禅房之中的少林高僧不成?
当下也不多想,嘿嘿一笑,抬步进屋,经过门口之时,将那茶碗顺手递给那招呼自己的镖师,说声:“有劳。”那镖师诺了一声,竟极恭顺。
进得禅房,见鸢武立于右侧,几名镖师都站在他下首,屋内却无一名僧人,方晖甚感诧异。中间椅上端坐一人,身穿武官服色,衣袍鲜明,方晖不识品级,但这人显是官位不低,身后及左手立着的数人,都穿锦衣卫服色,看似品级各不相同。方晖本以为这中有少林寺什么高僧相邀,此时一见,皆是官家,当下不喜,望了鸢武一眼,问道:“鸢总镖头相邀,却不知为了何事?”
鸢武此时见方晖不理禅房中诸人,却向自己相问,极是尴尬,说道:“这个,这个方少侠”
原来适才进屋之时,那座中大人忽地发问,为何脚步五人,进来却只有四人,鸢武回答路中相遇,那座中之人便听声辨位,掷碗相邀。
那座中之人此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方少侠好大的架子,眼中便只鸢总镖头一人么?”言语之中颇为傲慢,却无气恼之意。
方晖此时转过身来,向那人一拱手,说道:“草民方晖,想来这位大人是个官儿,草民自幼草莽长大,不认得什么官服,还请大人见谅。”抬头看那大人,三十四五岁年纪,微有髭须,一双浓眉,看似懒洋洋,但双目精光一瞥之际,极是英武。
鸢武插嘴道:“方少侠,我替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麾下,掌刑官王大人。”这东西厂和锦衣卫,分别是朝廷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设置的官邸,直接听命于皇上,是称为“诏狱”,此时并非合二为一,东厂下的掌刑官多由锦衣卫出任,这鸢武介绍王大人职司,不说锦衣卫,只说东厂,想来这王大人,虽然是锦衣卫的官职,却是东厂的嫡系了。
方晖也不多言,拱拱手道:“这大官小官,小房子是小草民,弄不大懂,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王大人仍是嘿嘿一笑,说道:“小房子,这名字却是有趣的很那,你来少林寺上干什么来啦?”方晖微微感觉一愣,心想这大人的声音颇为熟悉,便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虽感诧异,但方晖心下对这大人殊无好感,说道:“草民上山访友。便算是来烧香礼佛的,不知道王大人有什么兴趣?”
那王大人立起身来,说道:“访友也好,烧香礼佛也罢,这嵩山,方少侠可是今天才到的么?”
问到此处,方晖心中一凛,有如电光火石一般,想到:“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他知道我来过嵩山?”抬头望去,那王大人仍是懒懒散散,似笑非笑,但双目犹如冷电一般,方晖眼神与之一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大人一笑,说道:“方少侠莫怕,我最喜欢少年人胆气。少侠来少林访友,跟朋友如何联络呢,是不是也用火流星?我这锦衣卫中,流星火炮最多,我送你几支?”
方晖听到此处,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适才隐隐觉得这“王大人”声音熟悉,便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此时听得他说及“火流星”,心下恍然大悟,原来这“王大人”,便是那夜里,与自己交手、强抢了自己锦衣卫令牌的“京师王亦宸”!
一想到此人,心下恍然,那夜里他黑衣蒙面,又压低着嗓子,难怪自己认不出他,而自己却与他照了相,是以他一眼便即认出,何况自己又报了名字。他却不知,适才王亦宸并未见到他本人,只觉脚步声异,听出是九华派的身法武功,想起夜战方晖、抢夺令牌之事,便召来一见,谁想一见之下,竟是方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