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缓步上前,声音淡然:“黄姑娘,弊门苦寻你数月,家师因何而死,何人所杀,想必黄姑娘知道些许端倪,想请你给我们这些师兄弟们解说明白。”
那黄姓女子却并不接口,径向那说话的黑衣人问道:“董大哥,你们去追那凶手,这么多人难道都拦他不住么?”
黑衣大汉神色如常,依旧淡然说:“弊师兄弟学艺不精,合九人之力仍给那人走脱了。黄姑娘,当日你兄妹二人受伤,弊门也算有恩于你,今日想请你将事情前因后果解说明白。当日贤兄妹说不会武功,弊门上下都被你瞒过,也算得无能。”
路彦卓心想,这黑衣大汉想就是飞鹰门的大师兄董文彪了,江湖传闻此人与世无争。今日见他说话,虽是平淡,但言谈之中又是市恩,又是自谦,同时语中带刺,合围之势已成,他却依然礼貌有加,江湖传言不实或是他师兄弟心机甚浅,这董文彪哪会与世无争,分明是个厉害人物。
那女子缓缓摘去面上黑巾,但见娥眉杏眼,容貌清丽,二十二三岁年纪,个子甚高,虽是所说事情甚感严重,却觉她一语一笑,颇觉讨喜,一副江南小家碧玉的风格却也掩不住一股飒爽的英侠之气。
任雪尚未觉得怎样,路彦卓却暗自心惊,看这女子比自己尚小着几岁,然刚与自己硬碰硬地对掌竟还隐隐占得上风,实属罕见。董文彪说得漂亮,但师兄弟却隐隐是将她所有走脱的方位都占死了,显是对她的武功有所忌惮。
董文彪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沉稳:“我师父何人所杀,黄姑娘在我门中藏匿月余,所为何来,还请告知,如说话不便,请仍旧随我回飞鹰门走一遭吧。”说到后来,声音渐渐阴冷。
路彦卓向吴峰一拱手,说道:“各位恩怨,与小弟并不相干,愚兄妹此间事情已了,就此别过了。”便想抽身而退。吴峰尚未答话,左手一人喝道:“韦陀寺内之事未了,谁也不得离开半步。”吴峰道:“四师兄,这两位与我门中之事并无瓜葛,三师兄之事他也一概不知。”
那四师兄阴脸沉声:“韦陀寺今日死伤甚众,皆由他起,山下凶手走脱,重要物事始终不见,放了他走脱,师父和师叔怪罪下来,谁可担当?”
那女子笑了一声:“路少侠,人家飞鹰门不仅是我,连你也要留下啦。”又转身向董文彪道:“董大哥江湖上人称飞鹰十二侠之首,今日真的要留难小妹么?”
董文彪声音不改:“恩师惨死,三师弟失踪,姑娘就要撇清一走了之么?”
那女子长叹一声,道:“也罢,你们阴魂不散,大家互耗心力多日,反被那凶手走脱了。小妹原名叫做黄媛,家父乃是黄云龙。”任雪见众人皆有恍悟之状,低声问路彦卓道:“师兄,那黄云龙很出名的么?”
“黄云龙师出少林,武功很高,当年在扬州一人独拒锦衣卫十七名高手,师傅说近十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小妹于去年冬天遵父亲之命,合同江南盟六人护送一样紧要事物往赴北方,途径镇江飞鹰门,被人截杀,迫不得已与简少侠兄妹相称,谎称官家遇盗,避入飞鹰门。飞鹰门住了月余,几次想悄悄走脱,却始终被人暗中盯住,走不出镇江。无奈之下,我找到尊师,烦请尊师将一样事物送至少林,我无论如何要甩掉仇家,无须担心事物失落,走脱便容易得多。”
董文彪插口道:“原来黄姑娘是找我飞鹰门做镖局子来着。”
黄媛嘿嘿冷笑:“东西一经托付,下山十余里,即遭大批高手围攻。以前遭到劫杀,都是暗中交手,是怕我情急之下毁去手中物事。此次大有不同,众人舍命攻杀,竟无一人提到索要那物事。”
董文彪踏上一步:“黄姑娘如此说,显是指我门与劫杀你的人是同谋。我师父好心指派三师弟、八师弟护送你到池州韦陀寺来,反遭你如此猜忌。”
黄媛丝毫不让:“你三师弟、八师弟现在可都没死,可与我同来的简大哥却是死了。”
吴峰大怒:“当日我八师弟负伤甚重,险些丧命,你没见到么?”
黄媛不答,转向董文彪道:“董大哥,你可知罗三哥与尊师争吵什么?我与你三师弟一般的心思,疑你师父骗了东西杀人灭口。我要讨还那物事,尊师推说我们下山遇劫之时山上也来了敌人,那物事被盗了啦!你三师弟觉得事情太过凑巧,他和八师弟确不知情,哼哼,是不是被你师父卖了都不知道。”
董文彪厉声喝道:“于是你和三师弟于当晚合谋杀了我师,狼狈为奸,远走高飞,是也不是?”
黄媛叹了口气:“当时我确有杀你师之心,可一来他武功很高,我未必杀得了他,二来物事不知是否仍在他手中,我杀他无益。于是我当夜走脱,却并无阻挡,潜来韦陀寺,我想我父交代我如有危难韦陀寺中有人保护。可来到韦陀寺,此中并无高手,暗中观察了几天,你们也都秘密潜进来啦。路少侠,你走之后,有人杀进寺来,问智空并下毒手。我暗中见凶手遁去,飞鹰门诸位追拿而去,便出来寻找线索,不想与你交上了手。”
路彦卓抱拳团团一鞠:“黄姑娘,飞鹰门各位师兄。小弟与此事无涉,进寺以来所为,吴兄都是亲见,此间僧人亦非小弟所杀,既然水落石出,愚兄妹便告辞了。望众位所查之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如见到罗三哥,请代小弟问好。”携了任雪之手,便出寺门而去。
出了寺门,两人于池州城内闲走。在客栈中正在用饭,忽听得旁桌之人在议论韦陀寺寻仇之事,并说僧人死了十数。路彦卓暗暗摇头,心想飞鹰门之事如若不了,江湖传闻,韦陀寺这桩血案,势必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正说间,店内陆续来了几人,当先两名老者,一人须眉皆白,身材矮小,穿一袭长衫,袍子上好大一块油渍,看起来大喇喇地不拘小节;后面一人做乡下人打扮,裤管卷得老高,两人都是六十几岁年纪,后面跟着青年男女各一名,白衫如雪。路彦卓初未在意,却向后眼神一扫之际,吃了一惊。原来黄媛仍是黑衫,却不蒙面,闲庭信步地跟在四人后面,神色间隐隐有些欢喜得意之色。任雪见到黄媛,便要上前招呼询问,路彦卓一扯她衣角,低声道:“师妹当心。这两个老儿好高的武功,先前我都走了眼。她说韦陀寺中有高手护应,恐怕就是此二人。”任雪伸了伸舌头,低头吃菜不再言语。
黄媛早已见到二人,也不说破,与同来之人寻桌落座,要了酒菜吃喝起来。陆续之间,店内又来了几人,都是二十四五岁之间,身着白衫,彼此兄弟相称,非常熟络,向那两名老者执礼甚恭,那两名老者却不倨傲,向那几个青年一一站起还礼。路彦卓凝神细看那几名青年,显见所修武功各不相同,相见激动之情却溢于言表,心下暗自纳罕,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一青年望望天色,说道:“天色这样晚了,二哥迄今不到,是不是路上有什么麻烦”
那村农样老者咳嗽一声,立起身来,说道:“大伙有几年不见啦,孙公子这时候还没来,大家歇着了吧,有什么事情自有我和老王盯着。”众白衣青年及黄媛纷纷站起身来,向二老者行礼而出,自去客房休息了。
睡至中夜,听得远处一声长啸,声闻数里。路彦卓翻身坐起,听得隔壁房间并无动静,想是任雪睡得正熟。他并不点灯,向院子里一张,但见得那些青年纷纷出屋聚拢,那长衫老者从房顶跃下,说道:“孙公子,西南五里,敌九人追踪而来。”路彦卓暗自心惊,今夜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月色朦胧,这老者一望而见五里之外,目力甚是惊人。
村农样老者微微点头,“孙公子能此时赶到,想是对手武功不高,只是众寡悬殊,不能尽杀敌人,是以将其引来,大温小温去解决下吧。”两人领命翻墙而出。
客栈三里之外。
一白衣青年停住奔逃,缓缓转过身来,向对面九人道:“各位追孙某而来,这百里奔波,实是辛苦啦,不知在这里长眠歇息,可还满意么?”
九人中一人缓步而出,嘿嘿冷笑,说道:“姓孙的兔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引我们进圈子杀我们灭口,我们这就是将计就计,把你们一网打尽才好。”
话音未毕,九人身后一左一右出现两白衣人,一言不发。九个追捕者见两人悄没声息地欺近身来,众人浑然不觉,脸上都显出惊惧之色。
为头的强自镇定,说道:“我等乃是和州公差,经上峰指示,批捕这姓孙的逆贼,并追踪起获其同党,不相干的人让开了吧。”
左首白衣人呵呵一笑,言道:“我二人即是你们要追踪的同党,不知几位如何如货物搬起获我等?”声音响亮,远远传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