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原不指望真的赢过这位师叔,但形势所格,沈双凡也自骑虎难下,眼见方晖勉力攻来,苦于双臂不灵便,当下侧移脚步,以避方晖掌势。方晖连劈五掌,都被沈双凡避了开去。
邹鹂儿在侧旁观,初时担心沈双凡下手过重,盛怒之下打伤了方晖,此时见方晖得势不让人,又担心他冒犯了师父,惹下大祸。沈双凡见方晖得寸进尺,心下暗自恚怒,便想双臂麻痹一除,下重手狠狠地教训这小子。
正思量间,方晖却已住手不攻,退开一步,拱手道:“师叔轻功步法,弟子佩服无已,师叔考较弟子数十招,弟子勉力支撑至此,尚请师叔息怒了吧。”拱手之时,左臂灵便,曲池穴的酸麻已自解了。
沈双凡此时亦是双臂血脉顺通,当时笑道:“好说好说,小房子功夫当真不错。”伸手在方晖臂下一托。方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立足不稳,大叫了一声“哎呦!”连退了几步,方才拿桩站住。
沈双凡见方晖连喊带退,倒带了六分做作,何况适才比掌,便算他内力不是阴寒,内劲的大小,比之自己虽有不如,却也相去不算太远了。此时见方晖佯装后退,虽是有些不恭,但终究是怕了自己,心中的气也自消了。当下向邹鹂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邹鹂儿此时心头惴惴,自己自懂事以来,事事依从师命,从不违拗,今日情急之下,回话顶撞,不知师父要如何处置自己。
沈双凡看看邹鹂儿,又看看方晖,微微地叹了口气,良久不语。邹鹂儿与方晖对望一眼,实在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
沈双凡来回踱了两步,问道:“小房子,这次下山,武龙二老可还好么?”
方晖心中一凛,说道:“原来沈师叔也和他们相熟的,武伯伯和龙伯伯都安好。只是年岁大了,今年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沈双凡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二十二年啦方晖,你可知道为何今年的考较要定下来低辈执事弟子么?”
方晖答道:“弟子不知。想是掌门师伯年事已高,需尽心钻研本门武功,门中的俗务,想交与低辈弟子打理罢。此事既与小房子无关,小房子也从未妄想觊觎过执事弟子之位,只不过考较场上打得热闹,是我师父一点颜面罢了。”
沈双凡点头称是:“方晖,你在九华这二十二年,从小机灵聪明,看似活泼外向,虽心思沉重,却与世无争。你今年下山这段日子里,我与你师长谈过一次,原本觉得你悟性极高,于本门武功颇有见地,若由你将来出任执事弟子,本派必有光大之望。”
方晖欲待说话,沈双凡摇手制止,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你身份有别,将九华派将来交与你手上,将来或有大祸,也未可知。近年来你武功突飞猛进,去年虽然败在张士可手里,说是投机耍滑,但依照我们几位长辈看来,你的功夫已是突破瓶颈之先兆了。今年你下山两月,就以你适才的冰寒内力及招数变通而言,不出两年,恐怕平辈弟子之中,再无人是你的对手了。所以所以师兄便要在今年考较之中定下执事弟子,你明白么?”
方晖心中暗思,平辈师兄之中,大多勤勉用功,本门武功的确纯熟,但若论变通实战的确是极有欠缺,当下默不作声。
沈双凡见他此时并不答话,知他心里明白,当下说道:“掌门师兄虽说定下火灵长锋剑赠予执事弟子,但却希望这剑最终为你所得,你明日考较场上,仍需不懈努力,这个中原委,你可知晓?”
方晖心中激荡,跪下道:“小房子受师门二十二年养育厚恩,平日里顽皮胡闹,但内心深处,实是对各位师长礼敬有加,原指望一直侍奉膝下,然事已如此,小房子内心惶愧无极。”
邹鹂儿闻听此言,甚为不解,问道:“师兄,掌门师伯有望传你火灵长锋剑,是大喜事啊,你何以如此?”
沈双凡长叹了一声:“鹂儿,你性子单纯,不像他多历江湖风雨。你方师兄他,他此次考较之后,便要出师下山去啦。”
邹鹂儿大吃一惊,连忙道:“师父,求求你去恳求掌门师伯,不要赶方师兄下山罢!”
沈双凡不答,转向方晖道:“小房子,鹂儿不解往事,非是我们狠心,你是心里明白的。”
方晖长跪不起,说道:“弟子明白,二十二年师门厚恩,为旧约盟担了血海也似的干系,如今仁宗赦罪,但江湖旧怨,却是要我们自己承担,不再拖累师门。师父及诸位师叔伯待弟子有天高海阔之恩,弟子就算今后再不能用九华派的名头,这份恩德,小房子永世铭记于心。”
邹鹂儿更是吃惊,听言下之意,竟是要将方晖逐出师门。正待求情,却见沈双凡双手扶起方晖,说道:“我九华门下,原也受过旧约盟的厚恩,若非武龙二老,若非他们”
方晖立起身来,抬头望见沈师叔眼中竟然是泪光莹莹,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沈双凡转向邹鹂儿,说道:“鹂儿,我不知你二人有甚么秘密,你们儿女私情,我看也颇有情义,小房子如离师门,如何取舍,你俩自己决断吧。”
邹鹂儿如今一颗芳心,都系在方晖身上,但听了两人对答,知道方晖离开已无求肯余地,微一犹豫,正要发话,方晖却已开口了。
“沈师叔明鉴,弟子方晖,蒙师门收录门墙二十二载,因种种缘由,多年来夙夜萦心性命安危,从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此番下山,机缘巧合救了邹师妹,虽是相处甚洽言笑不禁,但弟子从无非分之想,邹师妹蕙质兰心,我我”方晖一时语塞,竟说不下去了。
沈双凡面色既凝重,又爱怜地望着两人,似是想起无数往事。
方晖向两人一拱手,转身而去,再不回顾,竟然极是果决。
望着方晖背影渐渐没入黑暗,邹鹂儿再也忍不住,双泪滚滚而下。沈双凡轻抚其背,这徒弟从小由自己带大,极是疼爱,此刻心情她岂有不知。当时温言抚慰,自己却喃喃自语:“这小房子倒也果决,若是便如当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