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文自跟随杨冰学艺以来,从未见过师父如此,虽不知原因如何,但重重杀气,一望而知。她曾听得师姐说过,师父虽然平日里藏威不露,但真正动怒之时,下手绝不容情,此刻见师父显是动了真怒,心下大骇,颤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杨冰冷哼了一声,言语之中寒意不减,森然道:“小文,你可知这小房子,与你这两位师姐,是什么关系么?”
秦小文何等聪明,当即想到方晖与这欧阳姐妹,关系非同寻常,当下脸上惧色一现,说道:“师父,你难道?”杨冰道:“你所料不错,你进过古墓,知道我门中规矩。当初他当着你诸位师姐之面,在终南山上立下重誓,言道终身不负于你。我又岂知道,他原来竟是这等寡幸薄情之辈,如此负心之人,待我除去了罢。”
身形晃动,掌风起处,径往方晖头上击来。方晖此刻心中大乱,眼见杨冰这一掌足以致命,竟不知闪躲。
欧阳霖见此,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不知所措。秦小文眼见事出紧急,脚下极快,闪身扑上,背心向外,护住了方晖。杨冰盛怒之下,这一掌本已出了全力,万没想到秦小文竟舍身相护,眼见如不收手,这犀利之极的一掌,势必击在了秦小文身上,当下硬生生收住了手,问道:“你待怎地?”若非她内力精纯,掌力收发自如,这一掌已打在了秦小文头上。
秦小文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直视师父,正色说道:“师父。方大哥与我自南京城相识,沧州里同战顽敌,京师内舍身相救。便为了我一笔波浪的记号,千里追寻相救,古墓之前,不畏生死,义不相负,你当时也曾见来。我不信方大哥是那等薄情之人,这中间许有什么误会,你容他解释不迟。”
杨冰长叹了一声,道:“小文,你入我门下已久,岂不知古墓门中规矩。既是终南山上,他答应了你,便不能与其他女子有甚么瓜葛,如有出入,便是违了誓言或是欺瞒于你。小文,你让开了吧!”
秦小文此时踏前一步,向欧阳姐妹道:“两位师姐,方才一直与那瓦剌之敌纠缠,不曾问好。两位想来便是方大哥提起的欧阳露、欧阳霖姐姐了吧,你们之事,方大哥也曾与我说过,你们凭良心说,方大哥是那轻薄无良之徒么?”
欧阳霖颤声道:“方大哥他,他不是自然不是”转眼向欧阳露看去,见欧阳露紧紧咬着下唇,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又摇头道:“我我不知”两行眼泪在眼中不住地转圈,终于忍受不住,哇地一声,苦了出来。
秦小文见此情形,又踏上一步,说道:“师父!据我所知,方大哥与这两位师姐,有知己之谊,却无鸳盟之约。方大哥曾对我说过,两位师姐,曾在大同城外于他有救命之恩,后来出走,他时时记挂,并非无情。若就此便向方大哥问罪,恐怕。恐怕是师父过于武断了!”
秦小文自六岁起识得杨冰,师父一向冷若冰霜,自己虽是顽皮胡闹,却从不敢忤逆了师父半句,此时情急,竟然指责起师父来。杨冰一怔,秦小文却转过头来,向方晖道:“方大哥,你自将心中所想,与我师父详述不妨。男子汉大丈夫,百死之身,又有什么惧怕?”
方晖一直神不守舍,此时秦小文一喝,竟然惨然一笑,说道:“杨前辈,小房子在襁褓之中,便被朝廷缉拿捕杀,九华山上二十二年,腥风血雨见了不知多少。自身如此,当是生来不祥之人,哪有****非分之想。不想今日净慈寺中,竟因得蒙女子垂青,又获杀身之祸,境遇之奇,我亦觉匪夷所思。实不相瞒,我初到湖州之时,实是对小霖心生好感,平虏城外悬崖之底,又曾与欧阳露有神志不清的暧昧。我彼时实是说不清,对两位欧阳姑娘,内心到底如何。若说没有半分儿女私情的绮念头,那是自欺欺人,但说我薄幸,小房子却是不服。”
“杨前辈此刻如因此杀我,小房子并不敢抗拒。但我自与小文相识,共处之时,却是生平至乐,欢喜无极。这些天来,我时常在想,或许再见欧阳姐妹之时,我便想对两位言明,却是不知该如何出口。在终南山上所发之誓,却是由衷之言,有生之日,绝不相负。欧阳姐妹是我生平知己,曾几度出入生死,若是。若是她们有遇危难,小房子也甘愿赴死相救!”这一段话,方晖说得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
欧阳露此时却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戾色,缓缓地道:“师父,或许是造化弄人,方少侠自小有血海深仇,我出身锦衣卫,小霖又从未接触过外人,我们都不知道这情为何物。方少侠在湖州城里、平虏关外,也曾于我姐妹皆有救命之恩。”转过头来,直视方晖道:“方少侠,自此之后,相互援手之德,平虏城外缠绵之意,就此作罢。你我再无关联,生若重逢,便是陌路之人!”
方晖见她说得决绝,心中不忍,要说几句宽慰之言,但嘴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欧阳露见他如此,冷哼一声,长剑一挥,哧地一响,将裙子下摆割下一条,往地下一掷,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欧阳露虽是女子,但出身锦衣卫,此举乃是“割袍断义”之意,竟大有侠士之风,果决之极。
欧阳霖见姐姐又走,心头惶急,她性子柔弱,望了方晖一眼,大有眷恋之意,泪眼盈盈,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姐姐走了。走出不远,终究心中不舍,回头说道:“方方大哥,秦姑娘适才舍身相护,她待你情意,远胜于我。我你自己保重罢!”掩面飞奔而去。
杨冰见情状如此,默然不语。思虑良久,抬起头来,说道:“也罢!杨冰既不能坏了祖宗规矩,也不能将这情愫之事,强加于你后辈。小文,你听好了,我古墓派之中,有一路杀伐极重的掌法,你们若能在这掌下走过十招,便算你破门出派,从此之后,我门中之规,再也管你们不着。如是你抗不住这十掌,便随我回古墓幽居,终身不出终南山,也算我对你两位师姐有所交代。”
便在此时,那净慈寺的大雄宝殿之上,一人沉声道:“杨女侠,这十掌,便由区区在下代接了,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