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了大同城,往南而来。一路上说说笑笑,方晖历来言笑不禁,原属多话之辈,但在秦小文面前,却大多时候,成了老实听众。路人见两人所乘,都是极为高大强健马匹,双骏如龙,秦小文衣衫华贵,方晖却只穿了件粗布衣裳,便都当是富家公子带了伴当出游。
出发之前,方晖将厉双捷所赠的名册,反复研究,思虑良久,于四处明教旧部之地先选中了杭州。虽杭州相距大同甚远,但一来江浙一带方晖曾往复去过数次,二来杭州的旧部乃是翟一雷、李凤等人,方晖先去哪里,实是颇有把握。若是先劝说收服了杭州一部,则其余三处的教众,也便又容易得多了。秦小文却是无所谓前后,杭州距南京甚近,她也相熟,路途越远,耽搁时日越久,她便越是开心。
两人行在路上,方晖见秦小文那条银鞭,仍做了腰带一般缠在腰间,不露半点破绽,忽地问道:“秦姑娘,你古墓派中,可还用剑的么?”秦小文俏脸一沉,说道:“兀那小房子,怎地胡言乱语?你做了家丁,跟随本公子出游,这称呼岂可胡乱更改的么?”方晖见她一板一眼地,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是小房子失言了,秦公子、公子爷,不知道你会不会使剑?”
秦小文点了点头道:“这可倒还像句话。本公子自然会使剑,本门中的剑法,师父说当年有个什么大胜关英雄会,却是大大地出名。上次收了那柄软剑,我倒是合用。”话音未落,往腰间一拍,银光闪动之际,将那银鞭解了开来,却露出上次在沧州缴获的那柄软剑来。这数日之间,想是秦小文特意琢磨,将那软剑重新配了软鞘,打造得与一条男用宽腰带相仿,也不露半点破绽,那银鞭缠在外面,旁人更是不知她腰间尚自缠有一柄软剑。
方晖见她如此,知道她是为此行颇动了一番脑筋心思,微微赞许,说道:“公子爷准备得如此完备,倒是小房子走了眼了。我本是想,如果你可使剑,我这里有柄利剑,乃是厉公所赠,锋利无匹,乃是罕见的神物,你运使起来,却是凭空多了几分本事。”
秦小文听他这么说,大感兴趣,道:“有这等事么?那是什么宝剑,拿来给我看看。”方晖笑了一笑,将厉双捷所赠之剑连鞘扔了给她。秦小文接在手里,撇了撇嘴,说道:“这剑这般粗陋难看,拿在手里又是挺重。”话音未必,将拿剑轻轻抽出两三寸来,只觉得清冽剑锋之下,青色光芒耀眼,虽在夏日,身上竟一阵阵地反出寒气来。
秦小文帅府千金出身,自幼于兵器一道,耳濡目染,见也见得多了。此刻一见这剑,便知这等利器神兵,实非等闲,方晖既说解剑相赠,这份礼物,可着实不轻了。心念一转之际,却撇了撇嘴,说道:“这剑鞘也太难看了,便是锋利了些,却也沉了几分,还是你自己拿着用罢!”便要掷还给方晖。
方晖连连摆手,道:“秦、那个秦公子,这剑固是重了几分,但运使开来,恐怕足以威力倍增。你不在江湖之上,不知道多一件利器防身,便是多了许多把握,危急之刻,却是救得性命的东西。”秦小文见他着急,扑哧一笑,说道:“看把你急得什么似的,恐怕我不收。这等神兵,你自己不留着用么?”
方晖脸上一红,说道:“我剑法却还是九华派的那些底子,便跟一位前辈学了些逆用的剑法,跟我现下用的掌法相比,威力却是弱得多了,我只用掌,便也就是了。”秦小文又是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我们的小房子是个大侠,跟我吹嘘自己掌法厉害,不用兵刃比用兵刃还厉害。”方晖知她牙尖嘴利,不愿与她多说,索性笑了一下,竟不答话。
秦小文略一沉吟,将那缠作腰带的软剑解了下来,又将软鞭缠回腰间,说道:“小房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份大礼我便收下啦。可也不能亏了你,这柄软剑你便拿着,这鞘做得甚为精巧,且是男装腰带样子,我平日里改回女装,便不能再用。”顺手将那腰带样的软剑递了过来。
方晖见那软剑连鞘,甚为宽阔,竟有三寸来的样子,伸手接过。秦小文大叫一声:“小心!”方晖被吓了一跳,但此时内力已深,心神颇为凝定,脸上神色不变。秦小文咯咯一笑,说道:“竟没吓到你!我告诉了你,这软剑做腰带之形,剑鞘上却另有机关。”方晖嗯了一声,秦小文继续说道:“这剑鞘乃是精钢混合软金打造的,却是故意打成这么宽的。”当下将马头凑了过来,一一指给方晖看:“这腰带两侧,各有孔眼,乃是模仿神武机弩的匠心,两边各可连射出六支细细的精钢短弩,你便也多了一件利器防身,如是危急之刻,却也是救得性命的东西。”这最后几句话,却是学了方晖适才的口吻,一派老于江湖的神色,弄得方晖哭笑不得。
两人这般停停走走,也不急于赶路,直走了二十来天,方到了杭州城。
那杭州府本是南宋陪都所在,元蒙之时,杀戮甚严,对汉人昔日旧都,更是苛峻,自明之后,改杭州府为浙江布政使司治所。朝廷着力于修缮通浚西湖,修亭砌洲,几复宋朝“湖上春来水拍天,桃花浪暖柳荫浓”的旧观。此时闹市繁华,除原产丝绸之外,又多出“五杭”来,即杭剪、杭扇、杭粉、杭线、杭烟。因杭州府乃是浙江治所,鱼米之乡,极为富庶,文风便盛,崇文书院、敷文书院、紫阳书院、诂经精舍、求是书院等颇为着名,商人学子熙来攘往,一派盛世景象。
方晖虽此前也曾数次来过杭州城,但江湖凶险,怎及得上秦小文消遣时候来游山玩水的惬意?秦小文指指点点,说这说那,偶尔又讥讽方晖两句,方晖只当做没听见。一路行来,方晖竟是暗自纳罕,那明教翟一雷一部,也当真了得,潜身在这繁华都市之中,却又有谁能想得到?正自胡思乱想之际,秦小文忽地一勒马,道:“沿着西湖,也自走了这大半天,也口渴得紧了,这间茶楼大大地有名,小房子,你陪我来鉴赏鉴赏这里的西湖龙井吧。”方晖抬头望去,见那茶楼建在一大片湖石之上,飞檐雕工,极为气派大气,一块金字的匾额,上写着“望湖楼”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