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见东方泛出了鱼肚白,天已破晓,便整整衣衫,站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伏在桌上睡着的秦小文。秦小文兀自呼呼大睡,想是连日来被那黑衣人擒住,担惊受怕,从未好好休息过,此时心头一松,大感疲惫。方晖摇了两摇,见她不醒,笑了一下,除下外衣盖在秦小文身上,缓步向屋外踱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屋后左近,三处都响起了细微的琴声。屋前连二师姐在内的三名白衣女子,听得琴声,都是从袖中取出一支长啸,一起吹了起来。那音符只短短数音,方晖只觉得短促而悠远,似是个中贯注有内力般,竟听得人内息随之牵动。
只听得周围脚步声响,方晖转身之际,见又是三名女子,都捧着一架瑶琴,缓步走来,身上衣着样式,与那白衣女子一模一样,只是衣色纯黑。六个人都是身形苗条,只是面色苍白,也无什么表情。
秦小文自后面出来,随手将所披衣服丢给方晖,向六人施礼道:“六位师姐有劳了。”那二师姐跨上一步,说道:“秦师妹不必客气。师父曾有言道,那来袭之敌武功甚强,但来意并不在两位。我与五位师妹,将你送到终南山下,想来以那人武功之高,必然自重身份,不会再与两位为难,便是有所图而来,墓中也必应付得了。此时天光已明,我们便送师妹和方少侠两位下山吧。”
秦小文神色郑重,又施了一礼,方晖见她恭谨非常,便也跟着施礼。
众人沿着山路缓缓行来,都是默不作声。方晖见古墓派众人,既非疾奔,也非纵跃,但行走极为迅捷,轻功自成一路,看似轻飘飘地,心底暗自惊讶。
行了一程,来到方晖与安奇刚分手之地,方晖见安奇刚与众锦衣卫踪影不见,心下不禁踌躇。一来颇为担心安奇刚的安危,二来若是锦衣卫与古墓派众女相遇,却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正自担忧之际,却见山下升起一道火流星来。方晖跟锦衣卫接触得久了,一见那火流星的颜色和大小,便知这火流星并非示警,乃是联络、询问之意。当下向古墓六女道:“多谢诸位女侠相送,我朋友便在山下相候,此间想来并无危险,诸位便请回吧。”
那秦小文的二师姐点了点头,向秦小文道:“秦师妹,此时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却又能不能见了,师父交待,你下山之后好自为之,牢记师门之誓。”秦小文恭恭敬敬地向几位师姐行礼作别,其中颇有两位师姐,拉着秦小文的手,略有不舍之意,却也没什么话说。
方、秦二人目送六女转过山坳,直至不见了背影,方晖开口道:“秦姑娘,你这门派之中,诸多古怪。你二师姐作别之时,言下之意,便不让你再回来这里了么?”
秦小文转过头来,一声不响,上上下下地打量方晖。方晖给她瞧得心中发毛,问道:“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可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么?”秦小文咯咯一笑,说道:“总算你不笨,昨夜对答,让我甚是担心。若有什么差池,恐怕我便要一直留在这终南山之中啦。”
方晖想到昨夜的蹊跷对答,大惑不解,问道:“怎地?昨夜里我原是觉得古怪。”秦小文哼了一声,说道:“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好了不起,要我向你示好么?这原本是我门中的规矩,若是有男子知晓了这古墓密道的机密,必不容他生出终南山。”方晖大惊,嘴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话来。秦小文嘻嘻一笑,又道:“当然了,若是那男子与门下的女弟子自此后互不相负,还是网开一面的,但门下的女弟子,却也不能再回师门啦。”
方晖听了此言,心中突地一跳,支吾道:“那、那”那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秦小文见他窘迫,脸上颇见羞色,啐了他一口,说道:“呸!你这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我也便只是含糊问你一下,二师姐便也含糊过去,算放了我下山的。你别当真以为是那么回事情了。”
“我们门派之中,这古力八怪的规矩,却不知道以前是如何想出来的。师父也常说不近人情,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却不能代代相传,誓言却总是要守的。我问你,你昨夜里答应我的话,可还作数的吧?在一起的时候,你给我做个保镖,时时护着我,不对我起二心,不出卖我,这可还做得到的吧?”
方晖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她师门中的规矩,原是要男子发誓对门下女弟子倾心相恋,这秦小文却含糊了说法,既不算违了门规,又没什么私定终身之意,她那二师姐,显然也是纵容她作弊,就势放了她下山。
想到此处,方晖疑虑尽去,嘿嘿一笑道:“那也得我机灵配合,若是昨夜我一时没转过弯来,不答应你,岂不是糟了?”秦小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也不与我相干。最多废去了你的武功,一辈子不让你下终南山便是了。”方晖一想不错,昨夜如是自己答错了,吃亏的多半是自己,确与她秦小文没什么相干。
正是一怔之际,秦小文却是正色道:“不过呢,我昨夜确是担心你脑袋太笨胡乱说话。方大哥,你为了救我,两番与那怪人剧斗,甚为凶险,又长途跋涉地追踪到这里来,我心里实是感激。若不为此,师父也绝不会甘冒着古墓密道被发现的危险,派六位师姐护送我出墓来寻你。”方晖正待客气两句,秦小文脸上又冒出狡黠的笑容来:“但如果你真是笨到骨子里,或是本来便不想保护我,那也由得你死在这终南山上,便算笨死的罢!”方晖无言以对,只是尴尬笑笑,不知怎地,自己平日里牙尖嘴利、满腹智机,碰到这刁钻无比的小丫头,却是半分施展不出来。当下定了定神,说道:“秦姑娘,我们快走吧。山下的锦衣卫朋友等了一夜,想是急了。我们出来这许多时日,令尊已向兵部请令往边关去了。虽是国事为重,他内心之中,实是极为担心你的安危。”
秦小文嗯了一声道:“这几句话,便算你小房子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