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未觉察到方晖神色有异,依旧饮酒畅谈,鸢青与人武镖局的人,便说些江湖上的见闻轶事,秦府家丁,自秦均以下,多是行伍出身,便高谈阔论临敌边事。此时的秦小文,脸生红晕,宛如霞飞一般,忽闪着双目静静倾听,露出极为神往的神色。鸢青见方晖良久不语,问道:“方少侠,我在京师听旧约盟几位说起,你们自幼多历江湖风险,每人虽然年纪轻轻,但都多番出生入死,不妨说来听听。”
方晖微微一笑,心想这鸢青面面俱到,或许武功不够高,但人武镖局将来,必在此人手中发扬光大。当下正要谦逊两句,却见一秦府家丁急匆匆赶来,说道:“你们竟然还在这里吃酒!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良久不归,夫人便要生气了。”
秦府众人一听,都是手忙脚乱地与鸢青、方晖等人作别,鸢青礼数周到,一一道别,说是来日有暇再聚。秦小文也与方晖浅浅道别,说道:“方少侠,今日天色已晚,改天再听你说故事啦!”方晖一笑,说道:“小房子没什么故事好说的。”
秦小文嘻嘻一笑,便自去了。行不数步,又转过头来,说道:“小房子,你适才向我敬酒时候,想到谁了,神色有异?”方晖一愣。秦小文咯咯一笑,踏着细碎的步子,在众人簇拥下去了,新雪在那青色小皮靴下吱吱作响。方晖目送众人离去,心里想着秦小文的话,摇了摇头,觉得这秦小文辨折入微,实在是聪颖之极,真不简单。
目送众人离去,鸢青向方晖道:“方少侠,他们走了,你可有雅兴继续喝几杯?”方晖呵呵一笑,说道:“鸢大小姐,你叫我小房子好了,夺马这件事情,亏了你在其中斡旋,否则以这秦府的为人,我还真的不想跟他们有什么过结。”鸢青点头说:“好说,那我也叫你小房子啦,再喝两杯。我爹说到少年英侠,常常与我们镖局中人提起你。”方晖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在嵩山脚下,与令尊也是偶遇,承蒙他如此看得起,对了,你们人武镖局的镖被劫一事,隔了这许多时候,可有什么眉目了么?”方晖一直记挂着嵩山密道的事情,此时顺口问了出来。
鸢青摇了摇头,道:“说起来这件事我们镖局是大大的丢脸了。死了不少人不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还失落了锦衣卫托付的物事。不过锦衣卫后来没有追究,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方晖喝了口酒,又问道:“青姐,嵩山上没什么发现么?”鸢青听了“青姐”两个字,扑哧一笑,说道:“小房子真乖。”两人相视而嘻,鸢青说道:“说是怀疑那杀人的凶徒跑进一个什么山洞去啦,后来也没找到什么。据说锦衣卫把那块山地给封了,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方晖心中暗自点头,知道锦衣卫只是发现了洞中傅成的尸首,又进不了石门,找不到周从彪,此事只好不了了之,与自己预计的分毫不差。鸢青喝了不少酒,双颊泛红,问道:“小房子,我记得你是口若悬河之人,适才为何只听我们说?”
方晖答道:“上来就吃了秦家大小姐一个亏,我怕她捉弄我,她不说话,我便也不说。”鸢青笑道:“秦小文看似顽皮机灵,其实单纯善良,武功虽高,却从未出过江湖,不过孩子心性罢了。”
方晖哦了一声问:“我看她使鞭和弹秦均穴道的手法力道,都是变幻莫测的很那,你知道她师从哪里么?”鸢青略一沉吟,说道:“我想来想去,好像从未有人提起过这秦大小姐的师父是谁,她功夫这样高,师父想来是世外高人,不愿露了行藏,也说不定。”顿了一顿,又问道:“小房子,似乎你对我说她武功很高,颇有不服气,是要比试一下么?”
方晖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好奇一问。青姐知道我出身旧约盟,平时行走江湖时候,都是少惹是非。何况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她既不来向我寻衅,我怎么会没来由地跟她切磋。”
鸢青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是。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不能依着自己性子来的。我又何尝不想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但是爹年岁渐渐大了,我肩上这许大的镖局担子,这几年也是慢慢重了起来。”
方晖见她说得沉重,默默无语。眼见这鸢大小姐,处处行事得体,办事八面玲珑,其实内心实是外冷内热,若非是环境所迫,想来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侠义女子。
次日起来,方晖因昨日多喝了些酒,便起迟了些。正在洗漱,却见人武镖局的一名镖师,急匆匆赶来,向他低声道:“秦府的大小姐来找你。”方晖一愕,自己及人武镖局的人,虽然是秦府的人安排住处,但是住在别院,跟秦府尚隔着半条街,不知这秦小文一大早的,来找自己做什么。
正一愣神之际,却见秦小文一步三跳地进了院子来。方晖见她换了一件豹纹袄子,翻领的貂裘,一身结束打扮,手里绾着昨日那条长鞭,心内一惊,想起昨晚鸢青的话,这秦大小姐,莫非是来找自己比武的么?
秦小文跑到方晖面前,未语先笑,说道:“原来抢马贼小房子,是个大大的懒虫,这时候才刚起。”方晖自觉尴尬,施了一礼,说道:“大小姐见笑了。我自幼出身草莽,困了便睡,饿了便吃,原没那许多规矩。”想了一想,这话说得生硬,又道:“事情着急了便抢马,酒吃多了嘛,便赖床不肯起来。”
秦小文听了后面两句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还真小心,你放心好啦,我不是来跟你算抢马账的。我哥哥来啦,听说昨儿秦叔叔败在你手上,想跟你比划比划,不知道方大侠客是不是肯赏脸呢?”说话之时,眼睛又是咕噜噜地转了起来,不知道在动什么鬼主意。
方晖听她这么一说,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便踌躇未答。心下寻思,那秦均虽然膂力奇大,武功却是不高,昨日相较之下,自当知道远非自己对手,怎么还会撺掇秦家少爷来跟自己比武呢?却是于理不合啊。这秦家小姐刁钻古怪,又出什么鬼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