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老李子的江湖经验
当唐知年努力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的年轻小哥。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木窗洒落在他的侧脸，有点心酸的好看。唐知年嘴唇动了动，正打算说话，就被他嘘了一声给打断。然后这个有点好看的小哥端来一碗腥臭的药，然后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再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靠坐在床头，把药喂她喝了下去。
一小碗草药，唐知年皱眉头的次数比以往十几年皱的还要多，实在是苦，太苦，苦不堪言，苦的她泪花都在眼珠里打转。
周夏城看着一直掩嘴干呕的唐知年笑道：“这是大黄、栀子、黄连还有蛇胆一起熬连的汤药，苦是正常的，慢慢来，每天要服三次，习惯就好了。”
听到周夏城说每天要喝三次这种苦到吐胆汁的药汤，光洁的额头都快皱成了一个川字，不过倒也没出声反对，反而定睛看着周夏城。周夏城干脆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头说道：“唐姑娘，这里是万花谷聋哑村，你是我在生死树下捡回来的，暂居在我家。万花谷虽然三教九流遍地可见，不过他们都是在谷口登记在案才能进入的。像你这种身怀重伤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为万花谷众的一员，我总是要询问一番的，日后若是被其他师兄弟发现，我也好有些说辞。”
唐知年开口道：“你如何知晓我的姓氏？”或许是因为身受重伤且毒性未除的缘故，声音听起来特别沙哑。
周夏城解释道：“背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身上挂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唐字，于是便大胆猜测了一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来自有着天下第一堡之称的唐家堡吧。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聪明，是你在高烧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不少话，句句不离唐家堡……”
唐知年点点头，也不追问自己在昏迷时究竟说了什么，然后就那么两眼放空的望着床尾。
周夏城被她这幅表情呛的不行，不免追问道：“我说大姐，你总得说点什么吧？”
唐知年淡淡的反问道：“例如？”
“例如你为何会坠落在万花谷，又为何身受重伤还深重苗疆蛊毒，最重要的是那只能带着你飞那么高的大风筝是怎么回事！”
唐知年用余光瞟了周夏城一眼，然后双眼继续放空状，摆明了一脸的无可奉告。周夏城不由得急了，连忙道：“你总得吱个声呐，你身上所中之毒乃苗疆五毒教镇派五蛊之一的蛇影蛊，普天之下非我万花谷中修习了医经的门人不可解。孙老跟裴师兄一同出谷访友，也就我敢放手一搏给你瞧瞧了，怎么着这也不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吧！”
唐知年果然很给面子的吱了一声。
周夏城瞬间大败，刚转身就要去找老李子一同去挖些药草，身后就传来唐知年不咸不淡的声音，“我饿了……”
“你真是我大爷！欠你的啊！等着，给你去熬粥！”
半个时辰之后，周夏城端着一碗米粥给唐知年送来，老李子也端着大花碗跟在后头呼哧呼哧。唐知年接过米粥道了声谢，神情自若小口的喝着粥，跟老李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知年喝完米粥之后，周夏城叮嘱她好生休息，便硬拽着凑热闹的老李子离开了，自然是要他去当人形药篓。老李子端着大花碗一脸不情愿，被周夏城瞪了两眼外加以后没粥喝的威胁之下，皱的跟老槐树一般的脸上立马堆上了讨好献媚的笑，十足的狗腿子样。
周夏城看着背着药篓子跟在身后的老李子笑道：“别笑了，跟朵狗尾巴花似的。咱们得去揽星潭那边看看。祛除那姑娘身上的毒，有一味主药，在万花谷中，大概也只有最为阴寒的揽星潭有可能生长了。你腿脚有风湿，到时候就别下水了。要是运气不错，能碰上一株寒星莲，你的老风湿也能治好了。”
老李子苦着脸道：“我哪敢下水啊，先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随便来上一头星潭鳄月湖鳄的，都不够他们塞牙缝哩！”老李子说着长叹了口气，“哎，不服老是不行，想当年，我也是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一少年，策马仗剑好不风流，不知引来多少姑娘暗送秋波……”
周夏城打断道：“行了，就你那点事儿，我耳朵都快听出两层茧了。好汉可不提当年勇！”
老李子一脸追忆的表情道：“人老了，就容易沉浸在过往当中不能自拔。仔细想想咱也不亏，大口吃过肉，大碗喝过酒，大刀砍过人，睡过花魁的床，搂过女侠的腰。最烈的酒，最俊的马，最漂亮的女人，能享受的东西都享受过，就算现在两腿一蹬翘了辫子，也不后悔往这世上走了一遭。”
周夏城撇了撇嘴，对老李子的自吹自擂不以为然，老李子看在眼中也不恼，到了他这把年纪，能有多少事情看不开，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年轻后辈的态度。
“倒是你小李子，我得说道说道你。正式大好年华的，就应该出去走走，行万里路去瞧瞧那些个书生意气，草莽豪情，平不平之事，杀该杀之人，好好的闯出一番名声才算是没白瞎了年少轻狂这四字。整天窝在一个屁股都挪腾不开的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没事瞎折腾一堆烂木头，这算个啥？让你习武，你倒是把逃命的轻功练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小老头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居安思危还是贪生怕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周夏城说完，就不再管老李子的念叨，只是低着头只顾着赶路，老李子继续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这天下越是美艳的女子，越是不能相信，那姑娘……你自个多长点心。”
周夏城笑道：“别卖弄你那些个江湖经验了，我要是能见死不救，你现在哪能跟我啰嗦半天？等她余毒清了，就让她走吧。随孙老学医之前，可是立过誓的，其中有一段话是誓愿普救众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些东西只是空谈，不过这也正是我敢不问出生就为她解毒的缘由。我万花谷习医弟子，不管对方是江湖恶枭，还是宦官奸臣，首先我们是一个医生，一个大夫。”
老李子道：“杏林一脉，倒是一向如此。你今天救的人，明天伤好杀的天下血流成河，说到底也不知晓是在杀人还是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