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湖边只有渔船发出的点点光芒,只是,遍寻不获那抹红色的身影。
花期在湖畔走了许久,连一丝银发都没有看到。花期漫无目的的四处寻找着,却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愚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妄想找到一个人。她不过是想见见他,看看他还不好,毕竟他昨日救了自己。
花期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终究是无果,罢了,不过是习惯了他的出现而已。
“你在这里么?哎”她的声音随着平静的湖水回荡开来,在这里么,在这里么。花期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点心,终究是拿了出来放在湖畔。“哎,我叫我娘亲买了点心特意拿来给你吃的,你真的不吃么?”
耳畔回荡的,始终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花期想着他大抵是醒了,然后就自行离去不知去往何处了。也许他是想离开镇子了,他今日都没有去学堂,许是一醒来便离开了。不知为何,察觉到这一点时花期竟有些失落。她想着那人是不是气她刻意避开他,不愿再搭理她了。
“哎,你还在么?”喊完之后她觉得自己与他其实也没什么干系,她甚至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还在”身后响起一道清凉的嗓音时她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转头看着他,“我叫娘亲买了点心,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东西,这点心是镇上最有名的,来往的游客都喜欢吃这东西呢”
看着她的笑颜,他似乎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光景,那时人间下着连绵的暴雨,他一身伤痕躺在湖边时,似乎也曾见过这样的笑颜。“我不喜欢吃东西”他一张嘴喉间就涌起一股腥甜,却是咬着牙强忍了下去。
“不喜欢吃东西?”那双明亮清澈的眼角微微转动着,似是在沉吟,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六界的生灵都是要吃东西的,就连那天上清修的神仙也是要吃东西的,怎么还会有人会不喜欢吃东西?”
“因为我不是人”他话一出口便惊觉这似乎是人间骂人的话语,但早已覆水难收。
“就算不是人好了,那妖也要吃东西,神仙也要吃东西,你难道不是妖魔也不是神仙么?”似乎那夜她的心情分外的好,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喋喋不休的模样。花期自生来便安静得很,向来不喜欢与人说话,即便是有,也不过寥寥数字。
“我觉得你今夜的心情似乎分外的好”花期似是被人猜中了心事,很是不自在,看了看那浅笑着的银发男子,嗔道:“我同你说的是吃东西的事情,与我的心情有何干系?”
他又是一笑,不置可否。
那点心或许是做的极好的点心,不似寻常的点心那般干燥,吃的倒是顺口。这世间的食物与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是软硬两种罢了,如今这糕点倒是酥酥软软的,不似寻常吃的那般硬邦邦的。
他自生来便没有味觉,年少轻狂时发誓要吃遍天下的美味,来唤醒自己的味觉。
他曾经吃过许多东西,人间的美味他都已经吃的腻烦了,所有的美味在他嘴里和白水没什么差别。历经多年,他终究是恼羞成怒,他开始吃一些为非作歹的小妖物,吃那些心怀不轨的妖魔。他的胃素来比其他的龙族都要大,可以吃许多许多东西。
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任何味道,所有的东西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杯白水。
这世间的东西,只有一样他知道味道,那东西又咸又涩,入口极其难以下咽,那便是人血。思及此处他的眸子暗淡了些,这是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不记得的好。
“好吃么?我叫娘亲一大清早便去买了,若是你早些时辰去学堂了,那时热乎乎的更好吃呢”她就坐在他身侧,眉眼之间皆是笑意,月泽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特有的银色光环,似是白玉雕砌的美人。
“好吃”他觉得这般似乎有些口是心非,便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点心’,不想愈发心里过意不去。倒是花期眼前一亮,似是极其欢喜,“真的么?那以后每逢集市我都叫娘亲买来给你吃”
自那以后,他依旧日日守在学堂外。
不知是不是那日他救下花期让她性情大改,每日学堂放学后她都会同他一道回家。总会在路途上同他说些有趣的事情,譬如说学堂里先生的怪癖,学子们的拉帮结派。偶尔还会给他念一两句诗经,问他知不知道意思。每次她问时,他都是摇头。
她说,或许你应该去念书,你这般长相,本应该识字的,你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他只是笑笑,不语。
花期曾问起过他的名字,他答:银戈。她又问银戈是哪二字,那一刻他竟无言以对,于是乎活了那么多年的他,终于也有一次想要和她一样去学堂念书,想要识字,想要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终于有一日,她将他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在纸上,告诉他,银戈二字,乃是银色的银,干戈的戈。她说这个名字起的极好,他那一头银发的确像是月泽下的刀刃,愈看愈入眼。
韶华流转,光阴流逝。
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再也不能和一群男子一同在学堂里念书,于是便在家里置了一个小书房,日日在书房里看书。偶尔也会念几段写的好的诗词给他听,不过他也只是听着,并不懂其中的意思。
有一日她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时忽而抬眸看着他,面上闪过一丝绯红,小声问道:“银戈,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他沉吟良久,似是做了决定,浅浅道:“的确有”
那日她的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但不过一瞬就换上笑意。银戈看着那浅笑连连的女子,以为她已然懂得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也因此心花怒放。邀了她一同游湖,夜里她玩累了,便靠在他肩头睡熟了,睡梦中似乎是在轻轻呢喃:“那人是你多好,那人是我又该多好······”
他如瀑的银发遮住她的脸,只在她额上浅浅一吻。
“果真是你,这般多好”暗夜无人听见他的感叹,若是有,怕也只是漫天星辰,他独活于人世等了她这么多年,如今他已见到她,他已在她身旁守候多年,这般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