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发难之事虽是过去了,可我知晓我同皇后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毕竟不论是太后对我摆明的维护,还是刘启对我不明就里的相助,都足以让皇后对我起除之后快的心。
我既已明了,自是不会坐以待毙的。遂,在第二日我便匆匆向太后自请顶替流素姑姑,在榻前日夜侍奉。
且后我又念及甄儿日后是要日日陪伴在我身侧,与我同进同退的。是以,唯恐日后甄儿不懂礼仪在汉宫犯下大错,遂求了太后准许让甄儿在我侍奉的日子里跟着流素姑姑学习一些宫中礼仪。太后听罢我这番请求之后,非但没有半分不愿,反而一并免去了流素姑姑在宫中的其它事宜,只吩咐流素姑姑必须得在这些日子里将甄儿教出个样子来。
而我在领教了皇后的手段之后,在侍奉太后一事上更是下足了功夫。铺床叠被,伺候洗漱,且每每侍奉汤药皆是亲自伺候,不曾废离。接连几日下来,连长乐宫的几个随侍小宫女都禁不住笑话我抢了她们的活计,每每听到这般玩闹的话,我只是含笑的兀自摇摇头。毕竟,她们那里会知晓,我若是一日懈怠怕就是会惹来灭顶之灾。
再说皇后,起初还会亲自来长乐宫审查我是否侍奉周到。时日久些后,大抵是见寻不了我什么错处,遂不再日日前来。只是隔三差五的来长乐宫同太后问个安。这倒也让我心安不少,毕竟有个时时想着算计你的人在跟前,心总是惶惶不安的。
待到皇后不再日日前来时,刘启却日日来长乐宫陪伴于太后左右。起初我还有些疑虑,可后来经太后的点化,我方明白了刘启此举是为了迎合深夜请太医为太后诊脉的大孝,遂作的一出戏罢了。
令我不曾想到的是,因着这日日的相见,且偶尔在太后凤体安康的交谈,我同刘启竟然就这样的熟络了起来。
然,即便如此。每每同他相谈亦不曾听他提及那晚皇后凤驾之前为何要相助于我。而我每每欲言,总有一些话头将其岔开。一来二去,我也再懒得去问个由来。我心下总想,刘启素来是同自己母后不大和睦的,那晚或许单单只是刘启为了同自己母后作对而故意为之,而我不过是这一场较量下的得益者。或许,应是别的什么缘由。但我深知,无论何种缘由,总是同我扯不什么从来的。
我这番想了许多,回头瞧见太后已然入睡了。遂吩咐了几个小宫女在殿外候着,以防太后午睡忽然早醒后有什么吩咐。
然后,便同往常一样,匆匆回永宁殿,将那一盆千日红端到长乐宫前的花圃里见见光。
母亲将这盆千日交予我时,便告诉了我将养它的法子。母亲说,千日红是个喜爱阳光的花草。因亮而生,凭光而盛。遂每日我都会趁着太后午睡的空挡里,将它端出来放置在这花圃之中。以便它日日见着光亮,不至于早早枯死。毕竟,它是我同远在千里之外母家的唯一勾连。
念起母家,我脑中想起那晚太后在皇后面前那看似维护我的一番话,不禁无奈苦笑。
我早该知道的,太后既然不惜损害凤体来为我制造一个堂堂正正入宫的机会,岂会让我轻易从她这一场权谋之中溜走。
且精明如太后,她心中怎会不知这天下之大于我薄阿渝最重的东西是何物?父母手足,宗族亲人,皆是我不能搁置,不敢舍弃的…..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竟敢这般不敬的闲坐于太后寝宫之前!”离思之际,一声斥责自头顶飘转而下,没入耳畔。
回神抬头,方见得这声斥责自何人而来。
只见此女身着明绿襦裙,发上斜插三支鎏金嵌玉步摇,细看之下眉目之间竟同刘启有七分相似。
我心下旋即明了,当今陛下子嗣不多,公主更是仅有两位。一位是皇后所出的馆陶公主,另一位是由一个不得宠的尹姬所出的降邑公主。
尹姬本就不得宠,所出的女儿自然不可能有多得势。而我眼前这位,不论是身后携着的六名婢子,还是自身所散发出高人一等的气势,都足以说明她绝不会是那个不得宠的尹姬所生的女儿。
心下既已知晓她的身份,自是不敢再有何不恭之处,毕竟她母后可日日念着我有一丝半点的不是呢,想到此处,旋即拜倒在地,且高呼道,“民女薄氏,拜见馆陶公主,愿公主长乐无极。”
虽是俯身在地,但我仍能感觉面前之人明显的一愣,尔后便听得上道,“你便是皇祖母本家的侄孙女?若是本公主未曾记错,你入宫之后今日本公主是头一次入宫。那你,是何以认出本公主的?”
“回公主话,民女虽不曾见得公主美颜。可民女日日侍奉于长乐宫,期间倒也有幸得见皇后娘娘凤姿。公主美貌同皇后娘娘不甚相似,遂今日民女才敢这般大胆猜测公主身份。冒犯之处,还求公主见谅。”言罢,我心下略略苦笑。我哪里是因为皇后凤姿才识得你的,我识得你,不过是因你同那个日日萦绕在我心头的男子长得有七分相似罢了。
天下人皆是爱听奉承的,尤其女子,这话确实不假。我这厢方言罢,便听得头顶上传来空灵的笑音。随后便听得馆陶公主道,“真是个会说话的妙人儿。快起来罢,你可是皇祖母心尖尖儿上的人,再让你跪下去,待会儿皇祖母该说我不是了。”
得了准许,我依礼谢了恩方才起身。
起身之后,我便低眉侧立一旁。本以为馆陶公主会就此离去,未曾想她却将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百般,尔后又将目光落在我脚边的千日红上。
要知晓,自从皇后对我发难之后,我心下是不曾有过一时安稳的。而今面对皇后的爱女,我心下的惶恐不必那日面对皇后时少。
良久之后,方听得她开口,“听说前几日我母后差点儿将你逐出宫去了。幸得太子出来为你说话,方才躲过的一劫,可是这般?”
面对她此番发问,我着实有些不知边际。且听得口气,好似并不恼我,仅仅是言语中透着一丝的怀疑。我不知她是为何缘由这般问我,遂只得依事情答了,“诚如公主所言。”
见我这般肯定的回答,她又是一愣。尔后,含笑道,“母后向来如此凌厉,你莫放在心上。倒是本公主那个弟弟,你可该好好的谢他一番。”顿了顿又道,“本是想来拜见皇祖母的,如今见你在这外头候着,想必此刻皇祖母正在午睡。那本公主先去东宫瞧瞧,晚些再来。”
馆陶公主言罢,不顾我对她这一番话的讶然,只是兀自的折身离去。瞧着她离去的翩翩身姿,我不禁对这个帝王之女生出一丝好奇。一种从心底里涌出的,不可抑制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