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永宁殿不大,也不似长信殿那般常年有着高位居住。是以,永宁殿以正殿散开,周遭俱无多余的建筑,没有高台低阶起伏不停,亦没有采风案台高高耸立。
两旁宫道,平坦且宽阔。纵然是这样无半点星子的夜晚,凭着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倒也能走个七平八稳。
沿着宫道,转了两个台角。没费太多时候,却已到了白嬅甄儿二人的居所。
然此时,莫说是什么异动,便是连个蚊虫的声儿,也是没有的。彼时,我不禁有些觉着是自个儿听差了,又或许,那异动根本就不是从这儿传去的。
可心下虽有犹疑,但念及入宫后的种种,脚下仍旧不慢了步子。
入宫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平日里,二人几乎都在我跟前候着,若想唤得她们,必然是不用来亲来这儿的。
念道此处,步伐不由得迈开,继而又将手中火折子高举了三分。
这,方才将眼前许多事物瞧了个大致。
两排矮屋相望,中间隔了个便行的窄道。沿着道路两旁,依次规矩的立着四五个三脚架。这样下来,便使得这本就不宽阔的道路,又窄去了三分。
矮屋虽只有八间,可因着我不曾来过,且眼下又是深夜,想一眼辨出二人所住之处,必是不能的。但我记得,流素姑姑曾说过,每殿每宫娥,皆居殿后仆役房,外殿宫娥不得入住。那便是说,此时我仅需挨个儿叩门即可。
正作了这样的想法,奈得天公不美,乍起夜风一阵,手中火光应风而灭。
而那连跌的娇喘,断续的厮磨,却在这一刻钻入我的耳窝,惊入我的脾肺。
“唔……”
那一番的暧/昧纠葛还未从我耳畔脱离,一只大手已然覆上我欲惊呼的口,旋即腰上又一紧,而后只觉脚下虚空。
再回神,便有一股热流破了这春夜的凉风,直直的朝我面门扑来,“你若想全了他二人作对儿亡命鸳鸯,便得劲儿的喊叫罢。”直至尾音没入耳畔,那原本覆在我口上的大手才缓缓撤离。
迎面扑来暖流同这夜里惹来了寒气俶尔相撞,不免惹得一阵颤栗,而这熟悉且意外的声音,却惹得我心下一阵晃离。
“你…..是在害怕,还是冷着了?”不知是否是太过意外,以致听觉有些迷幻。这一瞬,我竟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些许的担忧和无奈。
大抵就是这一瞬的迷幻,使我本要说出口的恐惧,换成了另一句戏谑,“大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何畏惧之处?不过是夜里寒气重了些罢了。”
“白日里才同你说了,莫要再叫我大人,何故这样不听话?”这般语气,像极了戴让。有些责怪,有些无奈,甚至于,还有些许的——宠溺。
俶尔觉出的异样,不禁让我一阵激灵,而后神思清明。下意识的想要脱离,腰肢却被牢牢的圈着。
“房顶上乱动,你倒是胆子大得很呢!”顿了一顿,又听得他补道,“摔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这样的恐吓于我,却是不然。
“大人这样作为,可算不算趁人之危?”恐吓于我,虽是不然,但性命于我,却是攸关。是以,我只消这样说着,脚下却是不曾乱动。但我笃定,现下他必是不会同除夕夜里,永宁殿内那般,当那个“趁人之危”。
果然,我这里话音才落,腰肢上的禁锢便猛然退去。
“大人的作为是不是趁人之危我不知道,可我,却不是的。”夜色太浓,我看不清他将缩回的手放在了何处。许是搭在腰上,又或是负在身后,我不得而知。我能知的,不过是他略有戏谑的应答。
“你行事走偏,不敢真名示人。可你又能出入掖庭,替上传旨。你说,我不尊你为大人,还能尊你作什么?难不成,我还得为阁下选名造字!”
大抵是未曾料到我会有这般的激言嘲讽,又或是一时之间寻不出什么词藻来同我辩驳。毕竟,他确实行事不正,我不曾冤他半分。
“我叫窦婴。”只此四字,便足让我讶然。然而后来一句,更是让我匪夷,“外戚窦氏的窦,路边弃婴的婴。”
我有想过,皇后会指派身旁心腹来陷计我。甚至猜测过,她会吩咐亲生女儿来接近我。唯独,我不曾想过,她会指使母家侄儿,来玷污我。
而我,更不曾想到的是,她所指使来的这个人,会同我说这样的话,说他不过是一个弃婴的话。
诚然他这一番话出我所意,但我却半分没有忘却,他所有的姓氏,乃是薄氏的对立。是以,轻笑道,“阁下今日虽未踏青云,但只这一个窦姓,便已胜朝堂百官万分了。”
“如此说来,你倒是羡艳得很?”方欲激言,便听得他又道,“那,不妨舍了太子妃的名头,随我入了窦氏的宗谱?”
原想轻嗤一句,转念想到,同他论事,不过徒争口舌。遂,轻哼一声,转言道,“不知阁下今夜,是迷了路呢?还是有旨要传?”顿了顿,又道,“若是无事,那便不扰了!”
言罢,不待他回答,便折身离去。
“啊——”
“先前就告诉过你,这是在房顶上,莫要乱动。怎的就不听话呢?”
瞧着他揽在我腰肢的手,继而听见他话语里的玩味,便知他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看我这般的狼狈。
“若阁下今日仍是想对我设什么计谋,下什么圈套。大可直说,我薄阿渝,奉陪便是!”饶是温善如猫,面对此情此景,焉有不怒的道理?
“罢了。我送你下去。”略带叹息一言之后。便是乘风数跃,继而稳稳落在了永宁殿前。
这一次,他倒十分识趣。方一着地,便缩回了那揽在我腰际的手。而后,道了一声,“告辞。”便欲离去。
瞧着他翩然身姿快要隐入这浓浓夜色,我终是没忍住心头的疑问,冲破这夜色,拦在他身前,问道,“窦婴,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是不曾料到我会追上前来,他竟有些发怔。半响方道,“我本想哄你一句,今夜是来约了你看星空的。不过……唔…..天公不美,竟连一个星子也没有。”我有些摸不着边际,可随即又听得他道,“你唤我名字,我着实高兴得很。便不瞒你了。”
他朝我身后一指,目光落在那十二盏宫灯明路的晃动处,“宫灯十二,你该知道,来的是谁罢?”
心下隐隐不安,但仍旧猜不透其中缘由,“我未曾做过什么。”
“你不曾做过,可有人做了。”说着,他收回了那原本落在远处的目光,转而,望向了那看不见的后殿。
甄儿!戴让!
甚至来不及同他发怒,来不及啐骂他半句。便提了裙角,不顾的冲向后殿。
“你想做什么!”只觉手腕一阵疼痛,而后便被他拉着再挪不动步子,“宫灯已至夹道你现下过去,怕是你还来不及让那婢女穿好**,敛了春光,皇后已经到了你们跟前儿了!”
“啪——”
“窦婴,我告诉你,这一巴掌,是抵你方才的出言不逊。还有,今夜他俩若是安好,也就罢了。他二人要是有半分不测。我要你偿命!”
顾不得他眸中的震惊,亦顾不了他那所谓的好心劝戒。我只知晓,那二人,一个是我嫡亲兄长,一个是我情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