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奇了！”六皇子脸上多了抹笑意，语气不急不慢地问道，“爷说了什么话让你这个聪明人无言以对了？”
胡九天张了张口，有苦难言，满脸无奈，苦笑道：“这……六爷教训，在下心服口服，以致无言。”说话间又瞄了六皇子一眼，心头翻腾，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六皇子怎么跟他们姑奶奶一个路数，这脾性心思着实让人摸不透！
“甭糊弄爷！”六皇子冷笑地伸手掸了掸衣衫上的水渍，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平和，“爷听说你如今还管着北边的药行粮行？”
此话一出，胡九天眼眶猛地缩了缩，呼吸一滞，眨眼间脑子里已转过了无数念头，吸了口气，躬身往地上一拜，满脸惭愧赧然。“六爷明察，在下如今是管着几家小粮行，只是平日里不过就看看账册。在下才疏学浅，勉强管着都费劲儿，更不提其他了。实在是汗颜……”
“确实没怎么管好！”六皇子淡淡地扫了胡九天一眼，语气里明显带了三分打趣七分不满，抬脚点了点胡九天的肩膀，顿了片刻，声音突然冷厉了起来，“从开春起，北边的粮价涨了近三成，你这个粮行的掌柜当得可真不怎么好！”
胡九天眉头动了动，心头提着的那股气却松了些，总算从这话里琢磨出一星半点来别的意思来，忙往地上磕了个头，又是气恼又是自责地悔过道：“竟有这等事！在下实在是蠢笨不堪！饶这么遭，在下管着的那几家粮行一年的进项通共都不到一万两银子，怪不得我们东家先前看了账本竟是一句话没有直接就打发我出来，想来我们东家也是失望至极。”见六皇子脸色滞了滞，眼里隐着些气恼，胡九天哀叹一声，一边扯着袖子擦汗一边继续哭丧着脸认错，“六爷今儿这么一训，在下才恍然醒悟！在下白活了这些年岁，既没能为东家打理好生意，又没为街坊四邻做点儿实在事，两边都讨不着好……”胡九天一叠声哀叹个不停，边说边抹眼泪，一脸诚恳悔悟，真得不能再真。
六皇子被胡九天像模像样的哭诉气笑了，眸子里多了分冷意，心头气闷的同时又有些好笑。这主子性子精怪，手底下的掌柜也是一样的脾性，怪不得胡九天愿意跟着个小丫头，今儿他才见识了，眼前这位装模作样认错的大掌柜跟他那主子可不就是一路人！
“这么一说——”六皇子顿了顿，视线转向胡九天，挑眉笑道，“那爷也没冤枉了你。既然你没管好粮行，如今爷就给你个机会改过如何？”
胡九天的气息滞了滞，抬着袖子往眼睛上抹了一把，迟疑着看了六皇子一眼，耷拉着脸苦笑道：“劳六爷费心，只是在下这般不中用，却是不敢再……”
“怎么，这烂摊子撂下，你就撒手不管了？”六皇子冷笑着打断了胡九天的话，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紧盯着胡九天，沉声道，“爷今儿就跟你透个底，北边爷是要去常住的。可如今商贾不至粮价奇高民心不稳，爷也住不踏实！秦家老爷子是位奇才，做生意的本事无人能及。你既是跟着秦老爷子的，想必也学了一两分。爷也不难为你，既然你先前是管着粮行药行的，如今就先替爷把这粮价药价稳下来吧！”
见胡九天脸上总算没绷住露出些震惊来，六皇子嘴角微扬，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收回视线，往后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执起桌边的扇子慢慢打开了些，看着扇面上的美人图，目光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随后才拿扇子点着尚在惊诧中的胡九天笑道：“你放心，你们东家那儿，爷自会亲自去拜访！”
胡九天心头沉了又沉，余光留意这六皇子的脸色，眉头便皱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地将六皇子的话反反复复过了一遍，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这回脸上的苦笑却是真真切切的了。老爷子极会做生意，为人不拘小节，交友甚广。圣上当年是从南边起家……若说老爷子跟皇家有什么渊源，也并非不可能，这位六爷对秦家的事儿了如指掌也就不足为奇了。可听这位爷的意思，明显是想让人去北边办事。不对，这位爷说要在北边常住，又如此关心北边的商事，今儿圣上赐婚的旨意才下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胡九天目光突然一闪，猛地醒悟过来——照先前的旧例，这位六爷成亲后也该封王了，如今看来，那封地就是北边了！这是想让他去打理北边的商事？
他怎么就被这位爷给挑中了？
贵妃娘娘的娘家人做生意可不怎么样！六皇子瞧着也不像个懂商事的，否则也不能找上他胡九天了！这位爷身份是高，可他跟着个皇子缚手缚脚的能干什么？就是要做生意那也得做得起来啊！更何况姑奶奶如今还盯着北边呢，跟着六皇子做生意还不如跟着姑奶奶自在！
好歹姑奶奶一句话能拿出个法儿来，性子虽古怪，对自己人却极护短，也能放开手让底下的人去闯。就为了所谓的富贵名利去投靠六皇子？笑话！他胡九天脑子可没发晕！要富贵，老爷子就够富贵了，他跟着老爷子什么富贵没见过？若要名利……除非六皇子能坐上朝堂上那把椅子，要不然他也只是个掌柜，手里管着这些庶务，说不定日后还得看这位爷府上那些内宅妇人的脸色！这人呀，哪儿能个个都像他们姑奶奶这般？
胡九天怔了半响，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竟不知不觉地把六皇子跟秦文放在一块儿比较了一遍，最后果断地下了结论，咽了口口水，勉强扯了扯嘴角，定下心神来，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犹豫地瞄着六皇子，眉头紧拧，一脸为难地咳道：“这是六爷给在下脸面。可在下资质平庸，原就一错再错，自己都没脸！如今还去管什么粮行药行的，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