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脑子里飞快地滤了一遍六皇子的话，随后目光一闪，神色微动，同陆文礼对视一眼，顺着六皇子的话笑问道：“不知六爷说的是何人？”
“陆大人主理今年的秋闱，等见到了人自然知道。”六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铭一眼，也不多说，朝内务府的一群人招了招手，示意一群人把聘礼抬进陆府。
陆文远闻言，朝陆铭使了个眼色，客客气气地请六皇子到厅堂上用茶。
陆府外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皇家的聘礼如流水一般排了半条街，随后又一样一样被抬进陆府，一时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前院的热闹极快地传到了陆府后院，大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个个眉开眼笑喜不自胜，都似踩了云似的，脚下生风，连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三姑娘陆芸的翠兰苑这会儿更是热闹，小丫头连翘在前院得了消息就往院子里来回话，手舞足蹈的，一边儿喘气一边儿兴奋地比划着：“姑娘……聘礼……六皇子来了，一群人……”
陆芸脸色微红，眸光明亮，羞涩中又带着丝压不住的喜悦，听见连翘的话，也未出口训斥，只眼里更多了分光彩，脸上红霞漫开，拉着一旁的桂嬷嬷笑道：“嬷嬷看这丫头，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说着又伸手点着连翘的脑门啐道，“什么皇子聘礼，你也敢瞎嚷嚷？你在咱们家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姑娘我张狂不知礼数呢！”
连翘讪讪地住了口，瞄了眼贵嬷嬷，忙往地上福身认错：“姑娘教训得是，奴婢就是高兴，一时忘形了……”
贵嬷嬷见状，亦感慨地舒了口气，额头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边笑边朝陆芸叹道：“甭说这丫头，连我心里都高兴，恨不得立时回家去跟街坊邻居念叨念叨。圣上的几位皇子里头就数六皇子最得圣心，满京城都知道六皇子傲气，今儿却亲自来下聘礼，足见皇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姑娘得了这么个好归宿，也该让人欢喜欢喜！要我说今儿就别拘着这些丫头了。”
陆芸被贵嬷嬷说得脸红，忙扯了扯贵嬷嬷的袖子，低声嗔道：“怎么嬷嬷也说这样的话？今儿在自个儿院子里就罢了，若是让外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呢。至于婚事……”陆芸顿了顿，脸上绯红一片，声音也低了几分，“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圣上赐婚自然更好，别的我也不作他想。”
贵嬷嬷笑得连连点头，也不多说，只嘱咐了几个丫头警醒些，万不可得意忘形，随后又急急忙忙辞了陆芸，转到正屋去回林夫人的话了。
与翠兰苑的热闹喜庆不同，二姑娘陆欣的梧桐院这会儿却显得有几分冷清。陆欣自得了前院的消息起就一直在屋里端坐着练字，丝毫不为所动。几个丫头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得劲儿，只是碍于陆欣的严厉，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只憋着一股气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出声。
内室里十分幽静，二姑娘陆欣凝神写了十几张“静”字方才搁了笔，示意大丫头紫藤收了笔墨，眼皮微抬，透过层层叠叠浓密的绿叶往前院的方向扫了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这会儿还这么吵？”
紫藤的动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砚台移开了些，含糊道：“听前院的婆子说是内务府送聘礼来了。”
陆欣扬了扬眉，目光淡淡地掠过紫藤，落在外头几个心不在焉的丫头身上，语气清冷地笑道：“我怎么听见有人说六皇子怎么了？”
紫藤被问得心头一颤，手上不稳，差点打翻了砚台，忙提着一口气心惊胆战地捧稳了砚台，心头砰砰砰地跳着，慢慢舒了口气，瞄着陆欣的脸色，支吾着应道：“听说……六皇子也来了……”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陆欣捏着宣纸的手指有些泛白，紫藤的声音戛然而止，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敢再说，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退到屋外朝尚在忿忿不平的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一群人见状，忙屏气凝神敛了神色，往四下散开。
空荡的内室里，陆芸冷眼看着先前练好的字，扯了扯嘴角，眼里的讽刺跟自嘲一闪而过，默了片刻，随后突然伸手抓了一叠纸，手指慢慢收拢，神色平静地将一叠上好的宣纸揉成团，手上用力，手指骨节泛白，半寸长的指甲也抠进了掌心里。
外院里，六皇子这一趟并未多留，不过说了几句闲话，连茶都没喝一口便起身告辞，陆家众人忙起身行礼，将六皇子送出府。直到六皇子的车驾驶过陆府巷子口，陆文远才进了书房，拧起眉头朝陆文礼问道：“六皇子突然提那么个人，你心里可有数？”
陆文礼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吸了口气，“陆家本家子孙众多，今年上京应考的就不下十人，算上各地出仕的，更是数不清。只是六皇子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一人来，也不知是不是。”
“前儿你跟我提的那个？三太爷那一房的？”陆文远眉头皱得更甚，语气里明显带了几分不满，“我陆家子孙不知埋头苦读，尽会钻营取巧，这是修身不正！”
陆文礼愕然地吸了口气，愣了半响没说出话来，张了张口，眼见陆文远一脸怒气，晓得自己这位大哥对陆慎偏见颇深，也是一阵苦笑，忍不住替陆慎说了句公道话：“听六皇子的语气，倒也不像是不喜。想来是偶然遇见的，这也是那孩子机缘。”
“不必多说！”陆文远不甚耐烦地摆了摆手，扬声叫了陆章进来吩咐道，“你仔细查一查江南那边都有哪些人进京了，让他们后日都来一趟！”
陆文礼一听这话眉头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却不好直接驳了陆文远的话，只得皱眉看着陆章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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