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闲话家常般朝赵兴旺笑道：“听胡掌柜说你是京城的老人了，办事极妥当，我原还有些好奇，今儿一见，却有些出乎意料了。”
“惭愧！惭愧！”赵兴旺嘿嘿笑了两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边摆手边应道，“是胡掌柜给小的脸面罢了！小的没什么本事，只会替贵人们跑腿儿挣两个酒钱。那办事妥当的话，可当不得真……”
“我就是客套两句，你也不必当真！”秦文似笑非笑地扫了赵兴旺一眼，低着头慢慢捋了捋茶叶末子，脸上笑意清浅，声音也十分清和，只是这话却让赵兴旺眨巴着眼睛愣住了。
“……小的见识短浅，让姑奶奶见笑了！”赵兴旺咽了口口水，脸上仍旧陪着笑意，身子往下矮了半截，顺着秦文的话讪笑着应了一句，余光却瞥向胡九天。这位姑奶奶的性子也特古怪了些！
胡九天慢悠悠地品了几口茶，也不理会赵兴旺使来的眼色。赵兴旺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直气得又暗自骂了几声娘。
“你也别瞧胡掌柜了，”秦文漫不经心地收了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跟打趣，“今儿是我有事托你帮忙。你先听听，能办自然最好，若不能也就罢了。”
赵兴旺眼皮跳了跳，心头转了大半个圈儿，面上动作不慢，抬手便应道：“请奶奶示下。”
秦文点了点头，示意绿墨重新倒了茶，方朝赵兴旺笑道：“我才跟着爷到京城，论理该给本家的长辈送份儿礼去，只是我却不知长辈们喜好如何，所以须得个人先去打听打听。”
这算是什么差使？京城里随便找个人就能成的事儿，哪儿还用得着他赵兴旺？这位奶奶是存心寒碜他呢！果然是女人事儿多！他前儿就是鬼迷了心窍！早知道就不该上了胡九天的当，如今来了，还得应付个小丫头！
赵兴旺心头一阵腻歪，忍着满肚子的不得劲儿，陪笑问道：“敢问姑奶奶是想打听哪位长辈的喜好？”
“吏部尚书，陆家。”秦文的声音不高，语气里带着些散漫，只这话却让赵兴旺眼前突然亮了亮。
“真是巧了，原来奶奶竟也要往陆家送礼！”赵兴旺看了胡九天一眼，拍着脑门满脸意外地笑了起来，“这几日打听着往陆家送礼的人只怕能排出长安街去。若单是这事儿，这会儿我就能给奶奶说出个一二三来。”
“果真是巧了！”听这话有些蹊跷，秦文诧异地挑了挑眉，笑问道：“怎么这几日往陆家送礼的人就这么多？这也是京城里的规矩？”
“奶奶不知道？”赵兴旺瞪大眼睛哎了一声，满脸狐疑地觑了胡九天一眼，又看了看秦文。见秦文一脸意外不似作伪，赵兴旺讪讪地笑了笑，暗自撇了撇嘴，一时又有些得意，嘴巴一张，便胡侃开了，“也对，奶奶才到京城，只怕还不晓得。小的也是道听途说的，奶奶当个笑话听了就是。前几日朝中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当今圣上有意给六皇子挑位皇子妃。外头传言，这皇子妃多半要在陆家跟魏家的姑娘里头选，是以这几日往陆家跟魏家走动的人就比往常多些。”
秦文原还有些意外，抬眼瞧见赵兴旺手舞足蹈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朝廷里头的事儿你也摸得门儿清，也是难得！”顿了顿，方又笑着追问了一句，“我就纳闷，这么多人赶着去送礼，就为了一个影儿都没有的皇子妃？”
“奶奶算是问对了，这里头还有些缘由。”赵兴旺嘿嘿笑了两声，见秦文听得满意，索性真当个故事讲了，心里嘀咕，这也算交了差，“六皇子是宫里贵妃娘娘所出，满京城都知道圣上偏爱六皇子，这皇子妃也挑了好几年，可一直没定下。前儿六皇子往顺安府去了一趟，半路上竟剿了一窝山匪。六皇子便斥了顺安府知府吴方中不中用，里头像是还牵扯到了怀远侯府，总之闹了好几日。后头圣上就发了话，说六皇子性子燥了些，须得有个文静人从旁规劝才好，这么一来，才有了后头那传言。六皇子年纪也不小了，这回六皇子妃多半是真要定下了，若不然也不能让小的听见这些话。”
秦文凝神听了一阵，脸上的笑意浅了些，心头微微动了动，面上却看不出异样来，只捧着茶杯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方才点头笑道：“看来这位六皇子的确深得圣心。”
赵兴旺应和地笑了两声，连连点头称是。
待辞了秦文出来，赵兴旺眼珠子转了转，两步串上前拽住了胡九天的胳膊，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朝胡九天苦笑道：“您老先前怎么也不吭个声儿？这姑奶奶的性子我摸不透，指不定哪儿不对惹恼了姑奶奶。您瞧瞧姑奶奶给我派的这差使……竟让我写礼单子！这就是账房先生干的事儿，哪能让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来干？姑奶奶怕是瞧不上我这副德行，才寻了这么件差使来打发我，哎……”
“你也别尽顾着跟我埋怨，”胡九天好笑地看着赵兴旺装模作样地抹了把脸，只摇了摇头，拉着赵兴旺往角落里靠了些，摇着扇子笑道，“姑奶奶是明白人。不就是写个礼单子？你能写几个字就写几个字。许你在姑奶奶跟前胡吹乱侃，就不许姑奶奶考验考验人？”
这是考验？赵兴旺脸又往下跨了一分，皱着眉头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偏头往院子里瞄了一眼，掩着嘴咳了一声，凑近胡九天嘀咕道：“你老也甭寒碜我！这姑奶奶长得跟那画儿上脱下来似的，瞧着也不像个管事的奶奶。我就是想办事儿，也得这位奶奶肯用我才行呐。”
“这话有些不对了，”胡九天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用扇子点着赵兴旺笑道，“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你怎知姑奶奶就不是个管事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