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问了二爷的近况,只道是要来参加二爷的喜事。我瞧她打扮的不像妇人,却称自己为骆关氏……”
一切的喧嚣此刻好似与陆长安无关。
君山上已经来了宾客,陆长安应酬的有些乏,便躲在雪女峰上静一会儿。直到唐宋来,告诉陆长安宋无量到了。
“无量道长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没穿道袍。穿了一身红衣,搞不清的还以为是他成亲呢。”唐宋笑道。
陆长安愣怔的寻思了一会儿,忙回了点翠堂。
可宋无量已不在点翠堂。
柳无意看了好一会儿站在门口的宋无量,才道:“无量道长也有喜事?”
宋无量只道:“我能见见眉姑娘么?”
柳无意便将他让进屋,喊了花黛眉出来。
再见面,她已作他人妇。
她满脸的喜气,眉眼间便添了多少风情。她见了宋无量,七分高兴三分娇羞。她道:“你可来了。”
宋无量只觉得此刻又想哭又想笑,面上却无悲无喜。“路上耽搁了几天,好在没迟了。”
花黛眉道:“来了就好,我还一直惦记着你。”
宋无量便有了些许说不出的兴奋。“是么?你一直都惦记着我么?”
花黛眉笑着颔首,道:“我真没成想,你竟真穿了一身红装来。”
宋无量笑道:“只怕我此生都穿不上这般鲜艳的衣服,不如趁着你大喜之时穿了,还能给你添几分喜气。”
花黛眉道:“外面冷。你快进屋,咱们进屋说话。”
宋无量却并不想进屋子里去,只道:“明日那便是你出阁的闺房,我就不进去了。我来看看你就好,等下我就要回客栈去。”
花黛眉疑惑的挑起眉头,道:“怎么没住在鸣剑阁?”
宋无量苦笑一声,道:“不了,来的客人多,我也懒得一一打招呼。”宋无量从袖带里拿出了一个墨玉镯,道:“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和田墨玉镯是我托秦地友人弄来的,我将它奉在老君像前,日日诵经祈福……”
花黛眉笑着接过,道:“谢你了。”
宋无量忽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旋即笑道:“若是长安待你不好,尽管写信给我。我即便是远在天南,也可杀到这地北来给你撑腰。”
花黛眉捂嘴笑了起来,却见宋无量一双神色的眸子黯淡无光。
花黛眉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仙风道骨的青年道士如此这般黯然失色。
此情难寄,无处可消愁。
大喜之日必是锣鼓喧天,夫妻三拜已成今世良缘。
观礼的宾客因是沾了喜气尤为高兴,又因陆长安敬酒而格外热闹。陆长安在人群中寻着宋无量,却发现宋无量并不在礼堂。便问了一旁的凌宸熙:“看见无量师兄了么?”
凌宸熙道:“礼成之后他便下了山去,大哥去追了。”
等看见萧逸风,陆长安又问起了起来。萧逸风便道:“他喝得多了些,只道是有些头痛难忍想回客栈去歇息。明日便回武当山。”
陆长安道:“我还没和他喝两杯呢,怎么就喝多了?”
“也真是怪了,他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也不和旁人说说话。”
等宾客散去,陆长安已是酩酊大醉。花黛眉瞧着他酒气熏人,便起身要去给他打些水洗漱。陆长安忙扯了她,说了宋无量的事情。
“真是怪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红烛耀眼,花黛眉眉眼中尽是羞涩。陆长安瞧着十分欢喜,便道:“我听说红烛要一亮到天明,睡觉的时候也不知道烛火晃不晃了你。”
花黛眉摇摇头,道:“无妨。”
陆长安便道:“劳累了一天,这就歇了吧。”
月华如水,她穿着素净的衣衫背对着春意柔情。她已站了许久,天一亮她便要走。若是今夜不得见,再见之时不知何年何月。
她相信,那个人仍会与她心有灵犀。
果真在二更天时,门开人来。
即便是乌巧儿的话已经给陆长安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陆长安还是落了泪。
她见了陆长安,笑着道:“贺你大喜了。”
话一出口,虽是笑容眼泪却已簌簌而落。
陆长安尽力稳着心神,道:“骆夫人,别来无恙。”
关青梅苦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见了我要拔剑相向呢。”
陆长安道:“今日是我大喜,刀光剑影未免不吉利了些。来即是客,若骆夫人无失礼之处,长安又怎么能拔剑相向呢。”
关青梅道:“我来给你一样东西。”
陆长安借着月光,只见关青梅手掌心上有两枚名章。陆长安微微一怔,却听关青梅道:“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陆长安诧异的迎上她的目光。
“我与骆方评,始终有名无实。如今他已写了和离书。”
关青梅苦笑起来,道:“如今你成了亲,便把名章拿回去吧。我这名章,也一并给了你。”
陆长安沉默不语。
关青梅哭着道:“我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如今她能伴你左右红袖添香便是再好不过。我如今瞧着你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陆长安垂首良久才道:“你清减了这么多。”
关青梅微微摇头。又听陆长安道:“我心中并不恨你,反倒日日想着你惦记着你。只怕春雷惊了你,又吓得你睡不安稳……”
她借着月光瞧着他脸上泪痕晶莹。“只是我如今已经成家,黛眉全心全意的待我,为我吃了不少的苦。我也不想辜负了她,只想着好好待她,与她做那一世的夫妻……”
关青梅便笑了起来,她微微颔首轻声道:“那很好啊。”
陆长安又道:“他日你若觅得良缘,记得一定告知我。”
话一出口,陆长安便觉得心扉痛彻不能自已。
“好啊。”关青梅笑着落泪,“只怕你要等上几年了。又或者等不来这日子我便死了也说不定。”
陆长安叹声道:“你怎么能死呢?你定然长命百岁……”
“没什么好百岁的。”关青梅凄惨的笑了起来,道:“倒是你,你身侧娇妻为伴,明日便可子孙满堂。你与她共见人间美景,共享天伦之乐。我是没什么福气的人。”
陆长安气急败坏的跺脚道:“你胡说什么!”
关青梅瞧他那副样子,知他心中有万千的苦说不出来。他二人自相遇相知以来,中有太多无可奈何与爱恨情仇。
关青梅念及至此,想哭也哭不出来。良久,她便问:“这名章你要不要?”
因是云州风俗,彼此交换名章便如同交换和欢喜贴便可定了终身。那年那日陆长安将名章给了关青梅,今日他大婚,关青梅便将名章送还回来。
“你的名章且拿回去吧。”关青梅望着自己的名章思忖一会儿,道:“回屋去吧,外面风大。你刚成了亲,可别闪了身子。”
陆长安上前只拿了关青梅的名章。
“若你愿意,我的名章你便留着吧。今生你我不能结成夫妻,若得来世为人,我哪里也不去,只在扬州等着你……”
“我走得累了,便还要你背着我去广陵看看。”
陆长安眼泪簌簌而落,又道:“甚好,我还陪着你走一趟。若是春雷扰了清梦,你也不必懊恼。可知春雷既来,小楼一夜听春雨……”
关青梅拉了陆长安的手,哭道:“如今凤凰于飞,你却并非与我翙翙其羽。如今你在她的身侧,守她一生无忧。当年你说要随着我天南海北的走,可从此陆郎是路人,便不如相忘于江湖。长安,你不要惦念我,诚如我不惦念你一样……”
他仔细分辨她的眉眼,将她所有画入脑海。她握了他的手,仔细辨认他掌心的纹路。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