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行至徽州南郊,赶车人乃是一个青年道士。道士面色沉静,双目炯炯的看着前方。车里的人递了他一个桃子,柔声道:“且吃个桃子解解渴。”
道士接过桃子,转过头的时候才显了疲态。
车里的女子道:“我们可是到了徽州的地界上么?”
道士道:“正是,不多时便可到玉邙山。”
女子叹气道:“我忐忑的很,不知道他见到我会不会厌烦。”
道士笑起来,道:“若是如此,我便拉着你回云州去。若是你不肯回云州,那与我一同回武当山也好。”
女子笑道:“我去武当山能做什么?你们又不收女弟子。”
道士轻轻叹口气,道:“你若要开个酒肆,那便在山脚下。我每日都去与你闲聊,断不能叫你落寞。”
女子笑的甚,便美得很。“无量道长这般好意我可收下了,若是他日我真去了武当山,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宋无量涨红了脸,道:“那是一定,宋无量说到做到。”
赶车的正是宋无量,车里坐的正是花黛眉。自打陆长安回了徽州,花黛眉便相思甚笃。后来要来徽州寻陆长安,宋无量知道后便二话不说的送她一路过来。
花黛眉笑着摇摇头道:“我可住不惯南方。”
宋无量的眼色便黯了些,喃喃道:“那你在哪里都好……”
花黛眉瞧了瞧日头,道:“不如咱们赶赶路吧。”
宋无量颔首,二人便坐着马车一路前行,不多时便到了玉邙山脚下。二人驾着马车问了樵夫,那樵夫思忖了半晌才道:“我记得南山那里有连成片的竹屋子。”
二人绕到了南山去。刚见竹屋,便听见有一女子叫道:“什么人?”
宋无量勒了马,从驭位上跳下来道:“武当弟子宋无量特来寻陆长安陆师弟。”
女子手中拿着水烟袋施施然走出来,打量了宋无量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马车。“马车上可还有什么人么?”
花黛眉便出了来,跳下马车后给女子行了礼道:“云州花氏特来求见陆二公子。”
女子微微挑起眉头来,颔首道:“二位稍等,我叫我师妹去通报一声。”
女子说罢便扭头唤道:“唐宋,你去告诉长安,说来了个道长和一个姑娘。”
女子正是柳无意,吩咐完唐宋后她便扭过头重新打量了宋无量和花黛眉。面上笑道:“二位从何处来?”
“云州。”花黛眉笑了起来,道:“无量道长送我过来的。”
宋无量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轻声道:“花老板,你渴不渴?”
柳无意便笑道:“二位稍后,我去给二位倒两杯水来。”说罢便转身回了院子里去。见她走了,宋无量才小声道:“你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孤男寡女从云州一路过来,就怕瓜田李下解释不清楚。长安师弟是磊落君子,自然不会多想。难保别人不一路想歪了去……”
花黛眉讶然的看着宋无量,轻声道:“我瞧那位姑娘不像是那样的人……”
宋无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总是把所有人想的那样好。”
花黛眉羞赧的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陆二公子身边的人都是仁义之人,比如你。”
宋无量笑起来,扬起头看向那院子。不多时,柳无意便端着两杯水过了来。正巧唐宋一路跑了过来,叫嚷道:“陆大哥听说二位来了,让我带着二位进去。还让我捎话给你们,他说在给沈姨熬药所以有失远迎,还请二位见谅。”
宋无量和花黛眉随着唐宋一路走去了沈妍婕住的院子,还未到月亮门便见陆长安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的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落花人独立。
花黛眉驻了步,远远的看着陆长安消瘦的背影,眼泪便簌簌而下。
陆长安回过头,恰好撞进花黛眉的泪眼里。
娉婷的身姿清减不少,施施然的站在竹林之中。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陆长安的心骤然疼了起来。
宋无量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去,双手搭了陆长安的肩膀道:“长安师弟。”
陆长安看着宋无量,高兴的道:“无量师兄。”
宋无量颔首道:“这里可有住处么?”
陆长安道:“住处肯定是有的,我这便给你们安排。等你们安顿好了,我介绍这里的人给你们认识。”
宋无量回头看了看花黛眉,见花黛眉仍是痴然的看着陆长安,心中便有万千滋味不能言喻。当下只道:“行李都在马车上,我去取来。”说罢便大步流星的走到唐宋面前道:“还请姑娘带我回马车那里。”唐宋便与柳无意陪着宋无量一路回了去。
陆长安这才走过去招呼花黛眉道:“这千里迢迢的,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陆长安便想到当年自己在扬州时花黛眉也曾去了扬州寻他。念及至此,陆长安长叹一声道:“我瞧你清减不少。”
花黛眉应了一声,道:“二公子也憔悴许多。”
陆长安道:“因是我三爷爷去了,沈姨便生了一场大病。我跟着上火,也就憔悴了许多。”
花黛眉道:“照顾病人这种事,哪是男人做得来的。不如我来照顾沈姨,你只管教我怎么做就好。”
“这怎么成?”陆长安叹口气,垂着头道:“你来了是客,怎么能让你照顾沈姨呢?”花黛眉笑道:“不必在意这些事。”陆长安抬起头看向花黛眉,道:“走吧,我带你进屋去见见沈姨。”
花黛眉微微一怔,旋即道:“哦。”
陆长安听见她语气里的忐忑,便道:“沈姨她人很好的。”
花黛眉瞧着陆长安,并不言语。陆长安见她的眸子里神色七分热三分凉,忽的明白了过来。
他该如何介绍花黛眉?在见沈妍婕之前,陆长安须得有个交代。
这一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陆长安心境变了样子,沈妍婕对待金茂昌的态度让陆长安反思了许久。直到刚才花黛眉出现在陆长安的眼前,陆长安才惊觉自己的心里不再全是关青梅。
在他最失意的时候,眼前这个女子不离不弃的追随着他。她就如同一只飞蛾,至死不悔的扑了火。
陆长安看着花黛眉的眉目,沿着精致的眉眼找到了关青梅为他下的毒的解药。
陆长安忽然落了泪,惊得花黛眉手足无措的抚上了他的脸。
“你不要哭,你不要哭……”
陆长安握住了花黛眉的手,轻声道:“你的心意,我全然明白。”他看着花黛眉良久才道:“我带你去见沈姨,去见我爹娘。我要娶你为妻,一辈子都不与你分开。”
花黛眉泪如泉涌,浑身抖得厉害。她握着陆长安的手,与陆长安对视久久不能说话。良久才哽咽道:“我哪里配得上陆二公子……我不过是来看看你如今好不好……”
陆长安把她拥入怀里,轻声道:“我如今好得很,你也看到了。以后你不必这么千里迢迢的来看我,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的。”
花黛眉哭了一阵子,才稳了稳情绪道:“你带我去见见沈姨吧,以后我来照料沈姨。”
陆长安笑道:“好,我这便带你去见她。”说罢替花黛眉拭去眼泪,牵着花黛眉的手上了台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