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晚上，我坐在镜子前擦拭自己的头发。
凯文卧在我的脚边，偶尔抬头看看我，偶尔又低头舔舔窝在他怀里的凯蒂。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温馨甜蜜。
仿佛我一直追求的那种普通却幸福的日子提前到来一般。
然而。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泛着乌青。
并没有睡眠不足，也没有受伤或有淤血。
是自己的心情，通过体表传达给我的信息。
它很累，需要休息。可它还不能放松，还要继续强撑下去。
直到这一次事件结束。
这一切，都因为傍晚的那通电话。
果然是季冬云的。
他并没有解释一整个下午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复我的短信，而是开门见山。
“必须救冯玉策。”
他很肯定得这样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阻止这件事。去找穆小暮，让我们三个都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新来过——”
电话被华倩林抢了过去。
她只用一个理由就让季冬云放弃这个打算。
华倩林说，穆小暮在未来的五年内都不曾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个时间的她，根本不具有裁剪时间的能力，就算联系上她也没有用。
这一点——穆小暮现在没有裁剪时间的能力这一点，正是华倩林出现帮助我们的前提。
“所以，这个方法不可行。而我所看到的未来，三人必死一人的结局没有例外。所以，如果你想要改变，还需要想别的办法。”
华倩林的意思很明确。
找穆小暮，没戏。找她，没戏。
但季冬云依旧坚持。
“如果这一次无法改变，那就等到小暮姐回来，让一切再重新来过！总有一次能够保证三人同时生存！我相信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果然造成了这种局面。
冯玉策的计划，很顺利。
我甚至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以少年如今的情绪状态，他不会相信我的分析。
如今的我重新审视季冬云决定转学的那天，我对冯玉策的想法，越发觉得自己的思考角度过于局限。
那时候，冯玉策在华倩林的干预之下，放弃对少年情绪的消极影响，我满以为这样就能回归日常。可现在，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我的预料。
轮回与重生的规则，生死与消失的界定，还有最关键的，三人中必有一死的结局，这些之前完全没有被列入思考范围内的问题接二连三冒出来，他们抱成团，揉成球，自雪山顶向下翻滚而来。
碾压一切日常。
瞬时间，一个青春期少年对自己过于光芒万丈朋友的嫉妒，被强大的同情心所取代，原本三人之间的选择问题，被无法逃避的死亡三选一问题取代。
思考角度的狭隘让我在面对这些变化的时候措手不及，无法应对，以至于没有留意冯玉策的计划，让他成功挑起少年那不稳定的情绪，并变成现在这个结局。
突然，我明白上次轮回里，为何季冬云和冯玉策都选择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事件发展。
改变越多，凭借之前记忆对事态的掌控能力就越弱，出现意料之外的结局的可能性就越大。
少年的情绪变化就能说明这一点。
如果没有我的干预，没有冯玉策的侧面激化，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恶化到这种地步。
所以，从一开始我过于强硬却不全面的干涉，是罪魁祸首。
如今想要亡羊补牢，最好的办法就是那个。
我和华倩林达成了一致看法。
当前应该以稳定季冬云的情绪为主，同时做出寻找无人死亡可能性的努力。
然而，我们心知肚明。
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牺牲几乎是不可能的。
冯玉策在我眼中的形象，依旧是神一般。
因为神一般都是没有慈悲心肠的无情之人不是吗？
我放下梳子，推开凯文，扑到床上，摊开课本。
眼睛浏览过一行行笔记，大脑却完全没有在上面做停留。
明天的计划是什么。短期的目标是什么。要怎么做。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计划单。
十几分钟之后，在父亲催促我早早睡觉之前，一个计划单大体形成。
接下来，就是希望华倩林能够不负所托，帮我完成这样普通人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我将自己的想法发短信告诉了华倩林，片刻之后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但是既然是你的愿望，我会努力去做的。”
看到这样的回信，我安心，迅速陷入睡眠。
不管白天发生怎样的事，夜晚都能迅速入眠。
这是我引以为豪的一项能力。
－－－
十二月在渐冷的寒风之中拉开序幕。
十二月的第三天，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班上出现一个新同学。
“今后请多多指教。”
“喂，小爱。”前座回头看着我，一脸死气，“她怎么还追到班里了？”
前座指的自然是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华倩林。
而同样应该在今天转学过来的季冬云，因为一个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的意外，被转到了隔壁班。
简直就像是冯玉策转班的翻版，只是时间、人物和时机都不太一样。
我对前座笑笑，又想起华倩林说她这个月四号大限将至的事，于是仔仔细细看着她。
还是银盆大脸，还是笑若桃花。除了因为彻夜打游戏而熬出来的乌青黑眼圈，其他什么异样都没有。
看我出神地看她，前座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没有。昨夜没有休息好。”
我笑笑，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中午放学，华倩林自然而然等我一起回家。
回家路上，我问起拜托她调查的事情调查得怎样，华倩林露出得意的笑。
“有我亲自出马，怎么会有解决不了的事？当然查到了。”
华倩林冲我眨眨眼睛，然后拽着我走向路边一家冰淇淋店。
“帮你做了这件大事，不得意思意思？”
“当初是谁主动找到我，说要帮我。”
这样说着，我开始和她一起挑选口味。
华倩林摇着脑袋：“那可不一样。我说的帮你，是告诉你做出这种选择会导致怎样的可能性。你倒好，给了我这么一个麻烦事，我足足翻看了数亿个可能性才找到那件事。让你请一顿不为过吧。”
“那要看情报的内容，是否有用。”
我端着自己的那一份，走上二楼，在一个僻静的卡座里坐下。
华倩林紧跟其后。
“我想，一定是有用的。不过也真亏了你啊，竟然想到去调查冯玉策之前国中转学的理由——真是找到了令人吃惊的情报。”
“那么，请说来听听。”
我看着华倩林，认真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