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看着我们娘俩,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说说吧。怎么结的怨。”
“他之前假摔碰瓷,想让我拿钱私了。”
母亲大步走进办公室,我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拿出当日拍的视频。
多此一举了。
因为劣迹斑斑,根本不需要这份录像,那个男人就直接招了。
当日想要讹点钱买酒喝,没想到母亲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直接报警,又因为还在保释期,家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弄出来。
之后,没消停两天,越想越来气,觉得不报复一下不解气。
于是,连着两天蹲守跟踪,终于弄清楚我家住在哪里。当天晚上就把小区里我家车连同附近的车都划了一遍。
因为受害车辆太多,小区监控图像也不清晰,我和母亲压根也没有联想到这件事,于是没有人怀疑到他。
等了几天,看没有动静,这人又动了坏心,从打工的工地上顺了一袋水泥,趁大晚上我们都睡熟的时候,把钥匙孔给堵了。
这时候,母亲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又对照了一下车被划伤的人,发现两起事件共同的受害者只有三家。
到今天,家里停电,母亲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下手的人就在我们这三家中。再一看那人的模样,瞬间就知道了。
但,这事儿不能明说。
毕竟邻居也跟着遭殃,眼下犯事儿的人还什么都没表态,母亲也不愿意跳出来说这是自己的仇家。
所以留在最后解决这件事。
好在事情解决了,这人也因为屡教不改,被以故意侵犯他人财产罪,以及保释期间违法被提起公诉,还要重新回到那个他熟悉的地方。
按照规定,口供录完之后,还要通知他的家人过来。我和母亲准备回家。
就在二楼楼梯中间,与于兰擦肩而过。
依旧是干瘦焦黄的小身板,穿着宽大的校服,跟在一个高大男生的后头。
那个男生,应该就是国中时代的陈苾宏吧。模样清秀,干净阳光。
为照顾于兰的情绪,他似乎在努力岔开话题,讨论轻松的事。
我下意识回头,仰着头看于兰。
没想到她也正在看我。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得看着我。
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咳嗽了一声,暗暗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我们这边是受害者。没有必要觉得心虚。
于是我瞪了于兰一眼,转身下楼。
然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后背突然被重重地推了一下。
在楼梯的正中间,我的身子往前一倾,脚下悬空着,几乎要滚下去——
只是几乎。
虽然在这个时间点的我还没有学习空手道,但是存留的那份记忆让我下意识还手了。
左手立刻攥住楼梯扶手,双脚稳稳站住,上半身向后旋转,右手臂荡至身后,一把抓住那枯瘦如柴的手臂,用力往前一拽。
原本就因为伸手推我而重心不稳的于兰,被我生生拽到身边。
我松手,于兰滚下楼梯。
母亲的尖叫声和陈苾宏的怒吼声充斥着整个楼梯间。
有来往的警察目睹了全部过程。
我转身,站定,问:“这个,算正当防卫吗?”
---
于兰的右手臂骨折。
从根本上说,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要从背后下黑手,将我推下楼梯,没想到我及时稳住自己,反而将她给丢了下去。
但,毕竟造成她骨折的人是我,于是通过目击警察的协调,于兰的部分医药费由我家承担,同时我也被一顿说服教育。
回家路上,母亲上上下下打量我,啧啧两声:“你真是变得很多。要是以前啊,被那丫头推下去,连吱都不吱一声。”
我拍着心口,做出受到惊吓的模样:“别看我这么淡定,当时也吓了一跳。万一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摔下去的就是我了。”
母亲点头,同时叮嘱我:“你最近小心点。我看那丫头跟她爸一个德行。”
我低下头:“真是飞来横祸。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回到家,父亲问起怎么回来这么晚,母亲推了我一把,叫我先去休息,然后和父亲解释。
据说父亲听后的第一反应是,得给小叔打个电话,证明我今天没有写作业是事出有因的。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按照高中时代沈微琪与于兰联手间离李灿和刘蕊的手段,以及她父亲的这些花招。综合来看,于兰还会想方设法在我背后下黑手。
而且是那种防不胜防的小伎俩。
蚊子一样,让人厌烦。
不过,也很有意思。
见招拆招吧。
我又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却收到一条华倩林的短信。
短信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是信息量极大。
“你死我活。”
什么意思?
我立刻翻身坐起来,直接打电话过去。
电话那边,华倩林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出现了新的可能性。你和于兰的矛盾如果激化,有可能导致你的结局非常不好。最坏的情况是死亡。”
“不会吧!”
“要么是你。要么是她。总之,目前能够看到的可能性不外乎这两个。”华倩林相当肯定,“这件事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给我准备的机会,就目前来看,你只有一个选择。”
我沉默。
华倩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于兰会不遗余力报复你。你只有这一个选择。”
华倩林没有具体说那个选择的内容,但是我心里明白。
就如她自己说的那样。
你死我活。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是个惜命的人。
我还不想死。
可是啊。
可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于兰有什么理由要报复我?明明是她的父亲错在先。
我想不通这一点。
问华倩林,她说今天太晚,明天再说。
我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明天了。
不,不对。
这是今天。
明天,是说着回来,但是实际上永远不会来的存在。
有时候,因为一个选择的偏差,一个微小可能性的诞生,就导致某个人的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
次日刚到教室,华倩林就拉着我跑出学校——当初带着我第一次翘课的人,就是华倩林。
我们来到学校后面的堤坝上,我坐在长椅上,华倩林去买了两瓶饮料,递给我:“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我笑着点头。
华倩林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后确认我说的是实话:“这样都能睡得好。真不知道是该羡慕你心理素质好,还是没心没肺。”
“应该倾向于后者吧。”我笑着打开饮料,“进入正题吧。”
华倩林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你之前和于兰有过接触吗?”
“高中的时候——”“啊,没有说清楚。我是说回到国中时代之后。”
“没有。”
这一点我很确定。
因为只要见过于兰,一定会对她有深刻印象。
于兰的长相很有特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瘦。
瘦到皮包骨头的地步。
接着是黄,皮肤均匀地,由内而外地透着暗黄色。
然后,是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大大的眼睛,鹰一样的鼻子。
是很凶的面相。
高中时代的她会化淡妆,看起来没有那么凶。但是昨天的她素颜朝天,凶蛮刻薄的面相毫不掩饰。
还有那颗阴狠的心。
敢在派出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出手,体现出这人的三个特点。
一是狠。
二是傻。
三是急。
也许高中时代那一环套一环的陷阱是出自沈微琪的手笔,而负责实施的,则是于兰。
而现在两人还没有认识,单独来看的话,两个人的弱点很明显。
于兰急躁,不顾后果。
沈微琪太在意得失,不够狠。
想远了,这一步要留在后面。现在我确定在昨天之前没有见过于兰——华倩林问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一见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华倩林皱着眉头。
我说出一个不希望是真的的可能性:“她也重生了?”
“那倒不至于。”华倩林立刻否定了这个假设,叫我松了一口气:如果除我和冯玉策之外还有相关人回到过去,那可就太棘手了。
但,这样一来,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一般来说,父亲犯了错,身为女儿会报复受害者家的孩子吗?
还是说,她当时推我和她父亲没有关系?
比如,仅仅是因为我瞪了她一眼,所以——
“有这个可能。”华倩林点头,“她可能觉得,你在蔑视她,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推了你——甚至可能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啊,好暴力!”
我倒吸一口气。
不过联系她的成长环境,反而觉得正是于兰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正因为父亲是那样的人,所以更加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而我,因为事先知道她就是于兰,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因而露出那种表情,触及到她的底线。
于是,事情发生了。
连华倩林都没有看到的可能性,出现了,并且迅速成长为足以影响未来的重要因素。
问题是,于兰真的会继续报复我吗?
甚至,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华倩林满眼担忧:“要说百分之百也不是,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说达到了百分八十这样高的比例。”
百分之八十?会有这么糟糕?
这也太愚蠢了。
“与其说是愚蠢,不如说,这就是她的性格啊。”华倩林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你最近要小心。”
“啊。”
我倒是不怕这个。
对我来说,这反而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