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院的百灵鸟蔫蔫儿的，似乎因为天气太闷热，就有些乏，珍巧在廊檐下逗弄了半晌都爱答不理的，珍巧气的丢掉了小竹子：“你这小畜生也拿起乔来了！”
环儿在旁开解：“许是因为藕花姐姐不在的缘故，泉蕴儿一直都是藕花姐姐在喂养的。”
“哼！”珍巧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就不信，它还能倔强一辈子，有本事再不吃东西，三贞九烈的，我就服了它！”
“太太醒了。”丁妈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珍巧忙折身进去：“太太可要喝茶？”
李氏午睡后惯爱喝些东西，有时候是茶，有时候又是井水湃过的瓜汁，有时候又是一盏温热的蜂蜜水……，只要李氏一入睡，两个大丫头就会按着时辰吩咐人备下。
“嘴里没味，只是热得很，西瓜汁可有，来一杯。”李氏看了看自鸣钟，“老三媳妇回来没有？”
“怎么也要申时去了。”丁妈妈说着就扶她起身，“太太可要再躺躺？”
“不了。睡多了，晚上就走了困……”李氏起身穿了衣裳，珍珠又要给她打扇子，她摆手：“你去瞧瞧库房，把那些鲜艳的布料拿出来，我有用。”
“你说，老三媳妇怎么样？”李氏问丁妈妈，丁妈妈笑道：“太太看着好，就是好的，太太若是看着不好，我怎么说，太太也不喜欢。”
“你倒是老奸巨猾的。”李氏打趣，丁妈妈越发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三奶奶，别的好处也还罢了，难得的是能讨太太喜欢。”
“我瞧着也是个好的。”李氏沉吟：“老大如今膝下只得一个端哥儿，太单薄了些。”
“是不够热闹，端哥儿也孤单。”丁妈妈顺着李氏的话，边手脚迅速的给她挽起发，看到李氏头发里那根刺眼的白，她由不得心酸。
“瞧老奴这手，真不灵便了。”丁妈妈忙垂首站立，李氏刚才突然就觉得头皮一疼，也就一刹的事情，她笑道：“哪里有不牵扯着的，老丁家的，你只管梳。”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老媪，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媪给她梳的头，总是比别人好看些，每次去都能借着这些别致的发式兜揽住一堆小姐妹，后来年岁渐长，她才隐隐明白，就是没有这些发式，她堂堂直郡王嫡女，也不会差小姐妹陪伴的。
可是她还是很看重丁妈妈，丁妈妈一路跟着她，也快有四十年了，所以很多事情她都要找丁妈妈商量。
“老大媳妇要是再多生几个孩子，就是老三回不来……”李氏叹口气，丁妈妈手一顿，手心里的那根白发似乎有了温度，只觉得烫手：“太太是想？”曾大奶奶未必不肯，终究，这曾家也没落在别人手里。
“虽说才两天，可是我瞧老三媳妇是个可人疼的，她院子里那些糟心事，也都处理的妥当，并不曾来烦我，固然是这孩子体贴，可也是这孩子心怯，不相信我能为她做主。也为难她了，老三不在，她又才十五……老大家的这番安排，我真是……”李氏声音越发低沉，听得人鼻子发酸。
“都是老奴没管教好媳妇，那孽媳做的蠢事！只怕三奶奶对太太有些误会。”丁妈妈忙请罪，珍巧恰端着一盅果汁进来，盛了一碗放在旁边，李氏就叫她：“给老丁家的也盛上，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
珍巧盈盈一笑：“谢太太赏。门上刚来回话，说三奶奶回来了，去梳洗了就来给太太请安。”
“这样早？”李氏诧异，珍巧就说：“太太可要找跟车的丫头来问问话？”
“不必了，你给珍珠端一碗果汁去，这果汁就得趁着刚从井里拿出来，冷气未干才好喝。”她就着丁妈妈端过来的一碗，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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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这个，家里也是一团忙碌，媳妇就早早回来了。”华燕槿把华府的事情一一说了，李氏眉心一动，看华燕槿脸色依旧宁静自如，并无半分羡慕或者叹息，心中也高兴，就说起邱家的事情来。
“邱家老太太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算熬出头了。邱家老太爷，原是老怡亲王叔府上的长史，很得重用，最后还赐了一房妻室给他，就是邱老太太，也就是你华家的姑老太太。后来邱家老太爷得蒙老王叔举荐，去了地方任职，邱家这才淡出了京城。没想到她儿子不声不响的就做了二品的巡抚……”李氏说起这些，不胜唏嘘，她离京也快二十年了，二十年里，别说邱家，就是他们曾府，不也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说起来，三奶奶和咱们曾家的缘分，多也依赖邱老太太呢。”丁妈妈见李氏想起旧事，就拿这些话岔开，李氏就笑道：“可不是，我怀着三爷的时候，邱大奶奶也怀着，她跟着婶婶来咱们家，她原本和家里老太太有亲，是老太太的表侄女，婶婶这才打趣说结成儿女亲家……”
“只是邱大奶奶生的姑娘福薄，没出月子就夭折了，这才定了三奶奶。”丁妈妈说这，有意想提点三奶奶几句。
“是那表姐没福气。太太这样慈善宽和，两个嫂子都是好的，真是极好的人家。我娘让我对太太要更加孝顺，我娘说，三爷……总要更多的心思，把三爷的那份一起都孝敬给太太。”华燕槿说着就很赧然，低下头去。
提起曾坤鹤，华燕槿并没一丝一毫的羞涩，也没有半分的怨念，就跟寻常的妻子谈起丈夫一般，就跟，那个丈夫还在世一般。
“好孩子，好孩子！”李氏眼里含着泪，紧紧握着华燕槿的手：“你只管把曾家当成自己家就是了，我是吃过婆婆苦的人，再不会折腾媳妇的。”
“太太！”丁妈妈小声打断她，李氏娇嗔的看了她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槿丫头，当初怀着老三的时候，家里老太太给侯爷两个丫头，这也罢了，两个丫头却不安分，险些就伤了我，老太太还护着，我这才一气之下，求了娘家，给侯爷一个外任，咱们一家子避到了这CD府来。”她说起旧事还是不肯放下，咬着牙：“老太太还罢了，可恨那起子人，总算趁了她们的心意了！曾家，哼，咱不稀罕！”
李氏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就是到了这样年岁，也没丝毫改变。
“太太为三爷，受了太多苦了。”丁妈妈也擦着眼角。
“哟……弟妹回了娘家，还受了委屈不成，怎么这会儿就跟太太哭诉起来了？”曾大奶奶一阵风一样的自门外进来，瞧见屋子几个眼圈都红红的，想到春琴递过来的消息，有意要对李氏说道几句，这才提前来春和院了。
“嫂子说笑了，并没有什么委屈。”华燕槿“老实巴交”的回答，曾大奶奶凤眼一挑，就满口仗义：“那是下人们不听话，怠慢了弟妹？”曾大奶奶依旧笑盈盈的，凤眼里流光一转，若有所思。
“嫂子安排的人，都是极妥当的。”华燕槿这话让曾大奶奶眉头一挑，隐隐听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那定然是想娘家，舍不得亲娘。”曾大奶奶自顾笑着，跟随来的人都笑出声，李氏淡淡一笑：“好了，别打趣你弟妹了，今天过来的早些？”
“今天事情少，就早些过来了。听说弟妹娘家亲戚来了？咱们没备下礼，要不补一份去？”曾大奶奶看着李氏，李氏沉吟：“邱府并没主子来，只是你弟妹娘家的姑娘似乎要跟着去，你送几份饯行礼去就是了。”
曾大奶奶满口应下，就转头对华燕槿道：“还忘了恭喜弟妹，听说亲家太太要过给你过继一个兄弟？”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华燕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