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过敏，莫默老觉得这几天有人跟踪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到跟踪视线里有着虎视眈眈，仿佛他是一个美味的猎物。
莫默环顾一下四周，公路两旁是高大苍驳的法国梧桐和枫树，但树木没大到藏了一个大活人不被发现。十几分钟的时间，莫默回头看了好几次，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路两旁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没人停留，更没人停下步子看他。那些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的，大多是观光的游客，他们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又走了几分钟，被人注视的感觉更强烈，莫默干脆停下脚步，回头走到感觉有视线存在的地方。这里有一棵大树，但树的周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错觉？不太可能。莫默从小习惯被人注视，可这次的注视目光感觉特别不同，有种无法言喻的味道。
莫默抬头看向树冠，高大的枫树上，生机勃勃的叶子一片叠一片，无数掌形的绿叶叠成一个浓密的大伞，遮住太阳，但阳光还是透过叶缝，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驳杂的光斑。才早上八点多，蝉早已不遗余力地在枝丫上卖命叫着。
难道藏在树上，可这大白天的，谁会傻到爬树，何况那视线一直跟着他，那人难道有轻功，能在树上飞来飞去。
莫默笑自己脑残。
一根树枝突地猛摇，一只蝉惊的呀一声飞走了。莫默看看四周，没有风，可一只蝉有这么大的力气晃动那么粗的一根树枝吗？莫默在树下瞧了好一会，确定树上没人也无猴子之类的动物，连只小鸟也不见。
莫默耸耸肩，嘲笑自己神经过敏，才会觉得有人跟踪，一无色二无财的他，根本不具备被跟踪的价值。
不过我的成绩倒是让我引以为傲，确实能吸引一大堆羡慕的眼球。想到成绩，莫默加快了脚步，把跟踪的烦恼抛之脑后，这样不科学的事情，没必要理会。今天是学校发放期末成绩的时间，莫默自信自己仍是年纪第一。
到了学校，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身边围了一堆学生，有人欢喜有人愁，班主任正把成绩单一个个往学生手上递，嘴上也没闲着，成绩好的和进步的，表扬；退步的，成绩不好又原地踏步的批评加鼓励。
莫默进去的时候，班主任正在批评某某同学成绩退步了，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莫默，马上眉开眼笑，放过了那位某某同学，又让其它同学让道，招手把莫默叫到跟前，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纸，送到莫默手上，笑呵呵地说：“莫默，你还是年纪第一。要继续保持。”
旁边有同学看见老师瞬间转变的脸色，撇撇嘴道：“变色龙。”
班主任眼睛一瞪：“说谁呢？要不你也给我考个年纪第一，我一定供菩萨一样天天供着，天天对你眉开眼笑。”
旁边一片嘘声。
那位同学不做声了，年纪第一可不是发发誓努努力就能做到，何况在这间市重点高，高手如云，而莫默的成绩向来让人望尘莫及，那分数高的让同学只有羡慕和嫉妒的份。旁边的同学对莫默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有羡慕有忌妒也有羡慕忌妒恨。
莫默谦虚地说：“老师我会继续努力，希望不辜负您的期望。”
老师听了，笑的嘴都合不拢，大声说了一连串地好好好。
莫默拿了成绩单，跟老师及同学简单打声招呼，回家。
成绩好的同学周围一般会围绕很多人，也会吸引一堆粉丝，但同学眼中的莫默很孤僻很阴沉，不大与人来往，有同学想与他交好，他都自觉远离。
莫默自小身体虚弱，是个药罐子，一直没什么朋友。以前莫默也曾跟同学成为朋友，但因为他周末假期从不外出玩耍游戏，在学校也不喜欢嘻闹，同学很快便疏远他，认为他因为成绩优秀，故意不搭理人，为人孤傲。这样的事有过两三次后，莫默干脆不再期待跟人成为朋友。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莫默绝对不能受伤，他的血会让任何活着的东西死亡，他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幸。
莫默曾问父母原因，他父母说他小时被一种罕见的剧毒动物咬了，虽然被救活，但从此血液具有剧毒。莫默从懂事起，记忆里从未断过药，并且为此吃了不少苦。莫默对父母的话没有深究，只得相信，因为事实摆在面前。
比如小时候莫默受伤擦破了膝盖，流了点血，家里养的狗友好地帮他舔了几下，马上暴毙。有一次他摘花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花枝上，那株植物立刻枯死。莫默再也没养过小狗之类的动物，平时也格外小心，以免受伤，如果不小心受了伤流了血，他会小心地把血擦干净然后拿回家烧掉，或者自己把流的血舔干净。
稍大，莫默怀疑过父母的说法，因为他们从不带他到医院去检查，喝的药都是爸爸莫冰自己配制的。有次莫默在学校突然痛的晕倒，被老师送去医院，医生检查他身体后，只说他太虚弱，并未查出他有病，莫默还是对父母的话半信半疑。莫默讨厌进医院的感觉和医院的氛围，所以也不想追究他病痛的事，免得进医院被一大堆仪器照来照去，或者抽血化验。
说到体检的抽血化验，莫默从来不去，每到这时候他便找白梅想办法推托，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血非常可怕。也不知道白梅怎么跟老师们说的，每次都免检。
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西湖边时，莫默又感觉到了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好象还不止一道。莫默四处看看，路上行人已经很多，并没人有意盯着他，他又抬头看看四周的树，除了爬在树枝上的蝉，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默很是不解，摸摸额头，自言自语“难道我发烧了，所以感觉特别灵敏”？他曾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人在发烧时，感觉会特别灵敏，还能看见不洁净之物，比如幽灵啊鬼啊。
额头有细细的汗珠，但没有发烧的迹象。莫默思来想去，认为自己最能吸引人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他的成绩。
莫默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纤细，作为将近十六岁的高一男生，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太高也不算矮，白净秀气，脸上戴着的又大又厚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副脸孔，稍长的刘海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沉。莫默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这样既可以让别人敬而远之，不轻易接触他，也可以把他真实面目隐藏起来。因为小学时曾被人取笑说是娘娘腔，还被称为人妖，他便以这副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所以莫默认为不可能有人会爱慕他这副阴沉的外貌。
莫默的成绩确实值得他骄傲，从小学开始，他的成绩一路绿灯，一直第一名，从未被超越。经过一番思考，莫默认定是哪个爱慕者对他的优秀成绩过于爱慕，所以进行了极度隐秘跟踪。虽然这个想法比较脑残，但莫默懒得去想更多。
想到成绩，莫默从口袋里拿出成绩单，细细地看起来，刚在老师面前只顾装乖巧淡然，没来得及细看。七门学科，全是九十分以上，地理历史满分，语文九十五，英语九十八，数理化都是满百，政治九十七。莫默满意地看着成绩单，再也没有在学校和老师同学们面前的淡然，很想放声大笑。一冲动，莫默在西湖边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冲着西湖大声吼道：“我又是年纪第一。我理想中的大学，读定你了。”叫完，背靠栏杆，抬头看天上流走的白云。
“不就是年纪第一，又没全部满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一个讽刺地声音在旁边响起。
莫默一个激凌，四处张望，紧张地问道：“谁？”
莫默左手边栅栏上，不知何时倚了个人。
莫默一脸警惕，他确信刚刚这里无人，周围20米内都不可能有人，要不他再冲动再兴奋也没胆没脸在这大喊大叫。难道这人凭空出现？
莫默往旁边悄悄挪开两米，才敢打量说话的人。对方高他半个头，带着墨镜和太阳帽，穿着牛仔裤白色T恤，身材消瘦而结实，看不出实际年龄。
见到对方结实的身材和高高的个头，莫默心生羡慕，暗想我也有这样健康结实的身体就好了，就能拥有朋友，也可以到处游玩，还不用常吃那苦的死人的药。
莫默对羡慕别人的自己感到恼火，这人明明耻笑了自己。想到耻笑，莫默脑中自动回放曾被耻笑的情境。
小学一年纪的时候莫默便明白了羞耻和耻笑的意思。
小时候，莫默的妈妈把他打扮成女孩，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还扎着两个长长的小辫子，让莫默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直到上了小学。某天上厕所，莫默突然用手指着一个正在拉尿的小女生的下体，天真地问，为什么你拉尿的***跟我的长的不一样啊。他的话引起了厕所里其他女孩的注意，年纪稍大的女同学让他脱下裙子和裤子，大家一看立刻耻笑开了，里面还杂夹着骂声。莫默被笑的莫名其妙，直到班主任问了事情的原由，才明白怎么回事。
莫默穿女装扮女孩上女厕所的行为，被全校学生耻笑，男同学嘲笑莫默是**，女同学则骂他**。这件事让他至少有两年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由于他成绩优秀，在校也表情良好，老师们采取措施加以袒护，流言才慢慢消褪，不然只怕还得被取笑几年。
莫默小学前穿女装装扮成女孩没被发现，是有其原因的。莫默长着几分偏女性的脸蛋，穿上女装活脱脱就是个可爱的小天使。等他男生身份被发现，由于他过于清秀的脸孔，让同龄的女生因羡生妒；让同龄的男生因妒生恨。虽如此，但他的外貌还是赢得了一大群女孩的追随，这更加让他被男同学怨恨。
莫默因为体弱，体育课总会被老师格外开恩地放过，也引来不少非议，让同学又多了一份忌恨他的理由。这种阴影直到初中才慢慢消除。
不过初中的校园生活也不是那么顺心顺意。
上初中时，莫默决定改变形象，把刘海留长，又带上黑框大眼镜，遮住清秀的脸，确实少了很多麻烦。在某天放学时，莫默多看了两眼当时被称为校花的女生，便被几个喜欢那位女生的男同学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此还被警告恐吓。带上黑框眼镜的莫默在大家眼中是个不起眼的丑男，癞蛤蟆的称呼也跟随了他好一段时间。
虽是如此，在成绩就是一切的学校，莫默的黑框眼镜没有掩饰他的光芒。
成绩第一意味着头顶光辉，身披羡慕，被老师们宠爱，被同学羡慕忌妒恨。哪怕有耻笑，也是怀着恶毒忌妒心理的耻笑。莫默认为那样的耻笑是没有底气的，无根无据的，那样的耻笑只能带来被耻笑方的自取其辱和显出对方的自卑。可是现在，一向自傲的成绩被人取笑了。
莫默盯着耻笑自己成绩的人，再一次问道：“你是谁？凭什么耻笑我的成绩？！”莫默特别强调成绩二字。
其实莫默最奇怪的并不是这人为什么耻笑他的成绩，而是这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成绩，他们的成绩应该还未在年纪和学校公开，就是班上的同学，知道他成绩的应该也只有当时在场的。这个人，莫默肯定不认识。
莫默想到被跟踪的事，脱口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跟踪狂？”
“你说谁是跟踪狂。你有倾国倾城的貌？富甲天下的财？据我所知，你两者都不俱备。”说完，那人取下墨镜，又随手拿下太阳帽，另一只手把头发随便理了两下，头向后轻轻一甩，一头浓密的长发在空中随风扬起。
莫默惊呆了，对方是个外国人，年纪和他一般大小。莫默也见过一些外国人，可没见过这样的，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薄薄的嘴唇，最引吸人注意的是那双深遂的紫眸，象幽谷中未经污染的紫色幽兰，纯洁而冰冷。一头深紫的头发顺肩流下，有几根随风飘舞，就象一个紫色精灵站在湖边，只是浑身散发着生人毋近的气质。只是世间应该没有这么冰冷的精灵。大热天的，看着对方，莫默有种骨髓发冷的感觉。
“看够了没有，”对方轻启朱唇，讽刺的话语从那好看的嘴唇里发出，“没见过人吗？没人告诉过你这样看人是不礼貌的吗？”
“我见过人千千万万的人，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人，不行吗？”莫默移开眼睛，反击道，“不就是个外国人么，有什么好得瑟的。”莫默想，我也是外国人，对你而言。
外国人？不对啊，莫默反应过来，外国人能讲这么标准的国语？这人是不是染了发，带了变色隐形眼镜。还有，他是明星？影星？歌星？在莫默有限的娱乐知识里不知道有这样的明星。这么独特的外貌，绝对让人过目不忘。
莫默神使鬼差地走上前，用手指捏住几根在风中飘舞地紫发，很柔软，摸起来很舒服。他把头发拿到眼前，喃喃说道：“不象染的啊。”
“放开！”对方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
在听了莫默的话后，他的眼神更冷。
在他的注视下，莫默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变缓，呼吸变慢。我开始冻僵了吗？莫默不由地一个冷颤，赶紧松开手。
“你！”那人冷笑道，“看来很幽默啊。”
“不，绝对不是幽默，本人一点也不幽默。”莫默一个冲口而出。
对方的眼神越来越冷，莫默心里直后悔，我怎么就管不住嘴巴，我平时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啊。我明明是个文静优雅的学子，为什么今天一次又一次的做出冲动的行为，吐出冲动的话语，我是不是中邪了。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看着莫默。
莫默终于明白目光能杀死人是什么意思了，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对方看着自己，目光象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呼吸也慢慢地开始不顺畅。我就要死了，今天我就要死在这冰冷的目光下了，莫默悲哀地想道，他努力挣扎一下，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我，我表示压力很大。”
“你说有人跟踪你，是怎么回事。”对方忽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莫默没经思考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这几天老感觉有人跟踪我，但四周又不象有人在看我。”
刚说完莫默便懊悔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人思维跳跃也太快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蒙太奇手法吗，害我跟着他的思路走。有人跟踪我关他什么事啊。
莫默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为什么耻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成绩。于是一连串问题如炮珠般从嘴里吐出：“你为什么耻笑我，你凭什么耻笑我，你怎么可以耻笑我。我们认识吗，我成绩好你羡慕忌妒恨是不是。你这样的耻笑是站不住脚。”
“哦，那个，”对方漠然说道，“因为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所以我实话实说。”
莫默听着对方漠然的话语，心头一团火借着炎夏烧了起来，气愤地又问一次：“你凭什么……”
“最近不要出门，乖乖地呆在家里，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留下一句话，凭空消失。
莫默话中的耻笑我还未说出口，对方已经不见。
莫默向四周看去，心想对方是不是藏起来了，但周围全是矮矮的灌木丛，不可能藏的住那么高大的人。
莫默心里升起一团恐惧，是鬼吗？难道是鬼？可现在是大白天，鬼能在太阳底下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吗？并且鬼也会染发会带有色眼睛吗？如果不是鬼，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太诡异了，在这科学的时代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莫默飞快地离开湖边，跑到人多的地方才停下来，他喘着大气，警惕地看看四周，没发现刚刚的紫发人，但他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莫默期间忘记了一件事，这名神秘的男子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成绩，他敢确定他们学校没有这样的同学存在。这样的相貌，学校那批整天用眼睛在搜寻帅哥的女生们早就天天在议论了，只怕想不知道都难。
